干嘛要提那些痛苦的回忆……装作不记得,最后享受片刻温存,不好吗?
杜玉章抿紧嘴唇,抬起眼紧张地看着李广宁。却不想李广宁起身后,没有摔门而出,更没有叱责发怒。
他踌躇片刻,才在杜玉章面前站定了,神色郑重。
“论理,只说我李广宁,是该跪下向你谢罪的。”
“什么?不,陛下!”
“别说陛下。我现在只说我身为李广宁,该对你郑重地道歉。
玉章,当初得了你叫了那么多年宁哥哥,雪夜里一人一马来救我性命。你是没辜负我的,我却对不起你。总以为你不念着你我多年的情谊,可真的论起来——哪怕你真的想让我死,我要处置你,那也该直接将你处死,给你个痛快。可我折磨你许多年,这本身就是我入了执。
说白了,曾经再多的情谊,也挡不住那时候我心中的恨意。玉章,是我错了,真正薄情寡义的人是我。
这是从私情而论,我对你实在不好。可就算论公事,我是一国之君,我对你这个鞠躬尽瘁的宰相……也实在是太过苛刻。
玉章,这番话发自肺腑,并非只求你原谅,更不是为了哄你回来。我只怕今日不说,日后却没机会对你说出口……”
李广宁突然住口,改了词句,
“再没这个机会,叫我能放下帝王的那份架子,坦荡地说出来了。玉章,我错了。过去那么多年,是我辜负了你——于公于私,我都对不起你。”
“……”
“我是皇帝,身上背着大燕百年社稷,列祖列宗的尊严。这黄袍不是我一个人的,大燕天子只拜天地祖先,却不能拜凡人。玉章,我只能这样对你表示歉意。”
此言说罢,李广宁双手合一,长鞠一躬,腰身弯成一道折角。这已经是大燕礼仪中,除跪拜外最郑重的礼仪了。
“陛下不可!”
杜玉章急得不行,从床榻上起身,要将李广宁搀扶起来。可他手腕却被李广宁用力握住。杜玉章抬眼,看到李广宁一双鹰眼就那样看着他,神色严肃而温柔。
“我说了,此刻不论君臣。却不要说什么陛下不陛下,是李广宁对不住你,要来向你道歉。”
“陛下……我……”
杜玉章心中百感交集。
“我并没说过一定要你向我道歉……”
“你没说过要我道歉。我知道的。你恐怕也还无法原谅我我,起码对那些事无法释怀……我也知道的。”
李广宁垂下眼眸。
因为已经决定以身殉国,维护大燕皇室的尊严与荣誉,这皇帝身份带来的自矜,反而渐渐消散了。他是李广宁,而对面人是杜玉章。不是什么君臣,只是一对相爱的人。
既然他爱杜玉章,他对不起杜玉章,他欠杜玉章一个道歉……他就该给这个道歉。
这和身份无关。和道歉后杜玉章会不会真的原谅他,也无关。
他不奢求杜玉章的原谅。道歉,从该不是为了得到原谅。
“其实,我知道玉章心里依旧爱着我,已经十分知足了。你不要有任何压力。玉章。我只希望你明白,你不该再委曲求全了……我……我更希望你永远记得,我爱……”
一双冰凉的手托起李广宁的脸,接着是一双颤抖的嘴唇。杜玉章用力搂着他的脖子,眼泪打湿了他自己的脸,也打湿了李广宁的下巴。
这是一个混着泪水咸味的吻。李广宁心中突然一松,他觉得自己轻盈地飘荡在半空。
所有将要说出口的话,都可以不必再说了。语言太过沉重,不如轻轻一吻——他们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可以包含其中。
却在此时,外面一声巨响。杜玉章身子一抖,蓦然睁大双眼。李广宁将他一把搂在怀中,安抚地摸着他的头发,自己却扭头向外看过去。
“陛下,这是什么声音?若是演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却在此时,李广宁看到眼前火光一现!他下意识将杜玉章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堵住了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