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马车旁,马儿拴在树上,正在低头吃草;方朴抱着剑靠在树上,正闭目养神;谷音坐在一旁,无聊到用木棍调戏蚂蚁。忽然,他们听到脚步声传来,接着便听成瑾嚷嚷:“谷音,走!”
谷音忙站起身,一看这架势,不用问,必是成瑾和侯爷吵架了。
倒也不是第一回 了。
因此他啥也没说,只瞥了眼稳如泰山、眼都没睁的方朴,再看看成瑾身后没人追来,便转身去拴马套车,然后驾车带成瑾回——等等,回哪啊?以前是直接回瑞王府,各自过一两天再当无事发生。可现如今成瑾住在侯府里,岂不是回去后要和侯爷大眼瞪小眼?多尴尬啊。
成瑾气鼓鼓地坐在车厢里,忽然听见谷音在外头问:“世子,回哪里?”
这还用问——啊,好像哪里不对。
成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尴尬之处,急忙悄悄掀起窗帘,探头出去看后面有没有人追来。
——没有。
方孝承居然都不追上来。明知道他如今无处可去,都不给他一个台阶下,太可恶了,这不就是欺负他没家能回、只能回侯府吗?
成瑾忽然联想到了瑞王和很多人,那些人也就是欺负他没有娘和祖母护着。
都欺负他!
小时候,他和瑞王吵架,嚷嚷着离府出走、再也不回来了——他见别人家孩子用过这招,特管用,可他照葫芦画瓢后,得到的回应却是一片冷漠。没有一个人拦他劝他,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你最好说话算话”。
他一气之下,真的走了,然后在离瑞王府仅仅两条街的路口等了整整一天,没有一个人来找他。直到方孝承路过那里,问他怎么了,然后将他送回了瑞王府。
后来,成瑾再没用过这招,因为他知道,他的亲爹是真的巴不得他有多远滚多远。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只会令那些王八蛋如愿以偿。
如今,方孝承也像那些人一样了吗?
可是,方孝承怎么能和那些人一样呢?明明方孝承不一样,方孝承是那么喜欢他的。
成瑾心烦意乱,半晌,闷声道:“去泰昌茶馆坐坐。”
成瑾爱到泰昌茶馆坐坐,这里的茶点合他胃口,说书人的故事他也大多爱听,除了……
“且说这个骄纵蛮横的世子……”
成瑾:“……”
——除了偶尔遇上编排他的段子。
起初,成瑾不知道这个永远作恶不成、反自食恶果的可笑世子指的就是他本人,听得前仰后翻,还力邀方孝承一起来听。
好在方孝承说没空!没听成!
后来成瑾终于知道了,本想发作,可人家说书人又没点名指姓,他这么冲过去冒认,反倒叫人看笑话。岂不是一个“不打自招”?
他只好当自己是哑巴吃黄连了。
总之,他不认,那就笑的不是他!
谷音陪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一边嗑瓜子一边被可笑世子的倒霉事儿逗得直乐的成瑾,内心一言难尽,还得不时出言提醒他当心别边吃边笑被呛着——这笨蛋以前干过这蠢事儿。
因为说书先生今日所编排的可笑世子故事着实与成瑾没太大关联,成瑾逐渐忘了原型,听得正乐呵,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音:“说的什么破书!去,给小爷倒他的台!”
成瑾一怔,回头看不知何时坐在那的衣着富贵的俊朗少爷:“江怀?!”
那少爷江怀转头,丹凤狐狸眼微微眯起,勾唇一笑,透出股玩世不恭的邪性来。随后,江怀起身过来,手执纸扇,朝成瑾一拱到底:“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来在下与世子已有三百六十年不见了,甚是想念。”
成瑾亲热地拉他入座:“就你爱逗笑,快坐下。不过咱们确实有很久不见啦,你的生意做完了?”
江怀笑道:“仨瓜俩枣的铜臭俗事哪儿比得上我对世子的相思之情?便是有金山银山,我也不稀罕啊。”
成瑾在桌下踹他一脚:“油嘴滑舌,该罚该罚!”说着亲手给他倒了杯茶,道,“这里没酒,你就且以茶代酒,记上账,改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