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也如梦初醒一般慌忙转过头去,又慌乱地转过来朝他比划,眼看就要从他身边逃开了去。
“你饿了吧,我去找些吃的来。”
这一次裴敏知不愿再放任他逃走了,在他重新缩回壳子之前,伸手拉住了冯春的衣袖。
“小春,谢谢你!今天这个晚上我会铭记一辈子。”
冯春还想解释,也顾不上裴敏知能不能看得懂了,两手跳舞一样胡乱挥舞。
“不是的!公子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想必是发烧了。我本想试试你的体温,不知怎的……”
“得此一吻,此生足矣。”
冯春红了眼眶。
“好了,不逗你了。先别走开,肩膀借我靠一下,我真的有些累了。”
冯春又乖乖坐了回来。
“小春,别担心。所幸仲夏的夜晚不至于太凉,除了提防着一些蚊虫猛兽,我们这样将就一晚也不算什么。只是谢伯等不到我们回去,不只会急成什么样。谢伯本就身体不好……”
冯春知道裴敏知细细碎碎说这些,都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和羞涩。他愿意说下去,他就愿意听。直到感觉倚靠在自己肩头的身体越来越沉,疼痛渐渐耗尽了裴敏知的体力。
他把裴敏知的外衫脱下来,盖在他们俩紧紧依偎的身体上。摇摇篝火光芒是有限有限的,冲不破浓重的夜,冯春心头的黑暗却被撕开了一角。
第23章
风雨施虐花落去,踩踏如泥留清香。
裴敏知睡得昏昏沉沉,紧紧抓着冯春的手却始终并没有松开。
冯春帮他擦汗,喂水,观察了好一阵,直到见他的状态逐渐稳定下来,没有持续发起高热,才略微放下心来。本想趁着他睡着起来去寻些吃的东西,又担心把熟睡裴敏知一个人留下不够安全。正在思前想后,犹豫不决之间,整个漆黑的山谷忽然被一簇簇火光照亮了。
冯春寻光抬头望去,只见沿着谷顶边缘密密麻麻站了一圈儿高举着火把的人。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便响彻了整座荒山。
原来谢伯在家左等右盼不见他们二人回来,心急如焚,越想那荒郊野岭越是危险重重。直至夜半十分实在是待不住了,便连夜敲开了老村长家的门,求村长帮忙找人。村长本就对裴公子青睐有加,一听他夜半未归,极有可能发生了什么不测,极为重视,立即发动全村人上山寻找。一时间整个沉睡的村庄都被惊醒了,火把接连点起,人心惶惶纷乱嘈杂。
这郑四混在人群之中见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不免心虚起来。若是那二人被一众村民抢先救起,揭发出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凭村长对那姓裴的热络劲头,必定会六亲不认,让自己吃尽苦头颜面扫地,到那时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再在村中立足?更何况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叔叔原本就不待见自己。若是自己先找到他们,在事情败露之前见机行事,先下手为强,将冯春落在自己手上的那点把柄好好利用一番,事情兴许还能来个天翻地覆的大反转呢。郑四飞快在心头盘算了一番,当即自告奋勇打起了头阵。
话说郑叔一行人在郑四的带领下顺利发现了二人的行踪,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困于谷底的裴敏知和冯春搭救上来。裴敏知右腿折断,陷入昏迷。冯春亦是形容憔悴,守在裴敏知身边寸步不离。
冲在最前面的郑四见裴公子不省人事,冯春又口不能言,放心不少。现在,只需把握住机会先发制人,把这小子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不愁自己不能趁乱全身而退。
正想着,满脸关切的郑村长急急越过众人,朝冯春迎了上来,激动地紧紧握住冯春的双手。被裴敏知以外的人如此碰触,冯春的脸色白了白,还是强忍着将喉头翻涌的浓重不适感生生压了下去。
“小郎君,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两个孩子可真是把大伙儿吓坏喽。你们谢伯更是吓得不轻,要不是我看他年纪太大,硬生生把他按下了,他还非要跟着上山来嘞。你说说你们两个老大不小的,好端端怎就掉到那山谷下面去了?究竟怎么回事儿,快跟你郑叔说说。”
*
冯春有些动摇。他早就发现了冲在人群最前头,神色有异的郑四。
他们二人此番平白遭受的无妄之灾,以及裴敏知的断腿之痛皆是拜此人所赐,叫人心中如何不恨,如何不怨?想不到这人竟然还敢厚颜无耻地出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冲在人群的最前头,也不知肚子里究竟打得什么鬼主意。
可是想到不久前自己还劝说过公子,他们老少三人若想平平静静地在此地长久地生活下去,就必须将苦水吞进肚子里。 冯春咬牙沉默,告诫自己绝不能声张此事。裴敏知费尽心力为他们换来的宁静生活,万万不能因一时的委屈怨恨,一时的感情用事被自己亲手毁了去。
谁知冯春沉默的这几秒,却让郑四如临大敌。他生怕冯春会在全村老少面前揭穿自己,当即抢先一步,冲出人群,指着冯春破口大骂。
“郑叔,乡亲们,你们大伙都被这哑巴给骗了!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斯斯文文的,背地里就是一个让男人玩弄的小倌!”
湛湛长空黑,密林深处的山谷重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被这不堪入耳的话语惊得呆了。
“郑四,你莫不是又喝多了,跑到这里胡说八道?”
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笑着打趣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