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
“冯春你给我起来!”
顾不上将将爬起又再次跌倒,跌倒了再爬起来。顾不上被弥漫而起的阵阵尘土模糊了双眼,裴敏知盯着那个倔强的身影不放,跌跌撞撞朝他的方向冲过去。
“我让你起来,你听到了吗?!”
最后几步,裴敏知几乎是匍匐着爬到冯春的身边,他双手拽紧冯春脏污的衣衫,拼命拉扯,摇晃。拼命朝他嘶吼。
冯春跪在那里,丝毫未动,像是根本听不到他撕心裂肺的呼喊。
裴敏知陡然泄了力气,在他对面跪下来,双手捧起他低垂的头,望进他苍白的眼。
柔声在他左耳边呢喃:“小春儿,一切有我在呢,我们起来说好不好?”
*
不知何时木门早已无声地开启,露出郑村长苍老无奈的面庞。
“裴公子,快些将人带走吧。老这么跪在这儿,这叫什么事儿啊?!”
谢伯扶起裴敏知,朝村长走去。
“郑叔,究竟怎么回事?冯春为何如此?”
“哎,想必谢伯已跟你说过了。这冯春昨天在山中勾引郑四,男娼身份被当众揭穿了。不是郑叔我不通情理,你们毕竟是我请来的客,谁承想你们不仅隐瞒身份,还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我也是颜面扫地啊。”
“我问的是他,他为什么跪在这里?”
“老身也是无奈啊!昨晚明明将你们二人送了回去,并没有为难之意啊。本想等你伤好一些再同你商议此事,谁承想这孩……这人天还没亮就跑过来,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
我一个孤老头子,哪里受得起这个?你快些想想办法罢。
哦,对了,这个是他写的。你自己看看罢。”
裴敏知看着手中薄薄的信纸,上面密密麻麻的,的确是冯春的字迹。
原来昨晚回到家中,帮谢伯料理好裴敏知的伤势之后,冯春便取出笔墨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长信。将自己被卖进象姑馆,沦落风尘的经历,连同与裴敏知邂逅同行的前因后果一一写了。平淡的语句,道不尽一生的侮辱坎坷。冯春神色如常地奋笔疾书,唯有写到最后的请求时,墨汁浸透了纸面,握笔的手因过于用力而逐渐颤抖。
“郑叔,裴公子品行高洁,宅心仁厚。尽管一开始就知晓了我的身份,仍勉力搭救,使我不至命丧荒野。公子仁义,不忍将我这无家可归之人舍弃,便相邀一路同行。为了帮我洗心革面,不仅帮我更名改姓,又将我认作表亲兄弟。
偶然落脚贵村之后,公子为了照拂我的颜面,对前尘往事闭口不提,绝非有意欺瞒。他尽心尽力医治村中老少,与我的关系亦是清清白白。
一切皆是因我而起,隐瞒身份,有辱风化也是我一人所为。冯春一人之事,不敢连累旁人。如今据实奉告,未有丝毫隐瞒。如果村长为难,贵村难容,冯春甘愿只身离开。离开之前唯有一事相求,恳请村长在众人面前澄清事实,恢复公子清誉。
如今公子腿伤,郑伯年迈,万望郑叔念在公子殚精竭虑救死扶伤的情面上,网开一面,不要让清白之人无辜受到牵连。
郑叔若不应允,冯春便在门前长跪不起。”
第26章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
将冯春的亲笔信一字一字看完以后,裴敏知将浸透着血泪的薄纸轻轻叠了,仔细收进了长衫里侧贴近心口的位置。
没说一句多余的话,裴敏知让谢伯径直搀扶着走到冯春身边。和他肩并肩,一起跪下了。
受伤的右腿再次受到残酷的摧残,难以言喻的疼痛令他汗湿重衫。
“公子!使不得啊!咳咳咳……”
谢伯哪里看得了裴敏知如此作贱自己?但见他面色凝重非常,心知自己绝不能忤了他的意,霎时急得咳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