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心中难安,冯春想将此事尽快告诉裴敏知。可是谢伯装作没事人一般,根本不给冯春说话的机会,自从上了马车之后就一个劲儿地催促他赶车上路。
结果颠颠簸簸还没走出几里路去,谢伯的咳嗽就怎么也止不住了。一阵厉害过一阵,胸腔里像是拉着风箱一般阵阵嘶鸣。裴敏知急得又是替他拍背递水,又是按摩穴位,方法都用尽了,也未见丝毫起色。谢伯的咳逐渐演变成粗喘,眼瞧着一口气都快上不来了。
冯春早已勒停了老马,心急如焚地站在一旁。眼看着裴敏知的手忙脚乱,越来越慌了阵脚,连忙伸手制止他徒劳无用的动作。
“公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赶快将谢伯送到医馆吧!”
裴敏知回过神来,点头应道:
“掉头,回去!找一个最近的医馆!”
冯春点头,立即调转马头,朝着他们来时的小城镇打马飞奔。
马不停蹄赶到医馆,又是用药,又是施针,这一阵来势汹汹的咳喘才总算被勉强压制了下去。按照郎中的说法,谢伯这病耽误得久了,已经没有什么好办法医治了,能做的也只有服药勉励维持。除了药不能断,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老人家奔波操劳。
郎中所说的这些,裴敏知如何不晓得,只是心底不愿意接受不愿意相信罢了。如果还有丝毫医治的可能,凭他的医术,怎会放任病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谢伯自小看着他张大, 年复一年,他也自小听惯了谢伯的咳嗽声,几乎那就是谢伯的一部分。不管如何规劝,他老人家永远是那句不碍事,不碍事。裴敏知便误以为,即使伴随着那恼人的旧疾,谢伯也可以陪伴他长长久久。
谢伯终于还是在这一天倒下了,在他还没来得及踏上故乡土地的时候,倒在了漫漫漂泊路上。
*
谢伯的突然病倒,可谓彻底打破了一行人原本的计划。
这一回猛烈的发作之后,谢伯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起不来床了。裴敏知没办法让重病的老人家奔波赶路,只得找个客栈暂时住下。等谢伯情况好转以后,再考虑上路的问题。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面对一个更为紧迫的问题。本来就捉襟见肘的盘缠,因为这个变故一下子几乎所剩无几了。未来一行人衣食住行的费用以及为谢伯抓药治病的费用都亟待解决。住店是其中最大的一笔花销,也是最为紧迫,最让人头疼的难题。
关于这些,裴敏知没对冯春提起一个字。
晚上,为了节省开支,三个人挤在一间下等的通铺客房里睡下。
裴敏知帮冯春和谢伯掖好被角,吹熄了烛火。
自从谢伯病倒以后,裴敏知紧皱的眉头就再也没有松开过。临睡前,他仍不忘安慰冯春。悄悄将手伸进冯春的被窝里,握紧了他微凉的手指。
“小春儿,谢伯的事你也受了不少惊吓吧?我也没顾得上照应你,还让你忙前忙后折腾了一天。你放心,一切有我,谢伯也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冯春闻言不知该摇头是好还是点头是好,能做的唯有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
“你今天一定累坏了,好好睡一觉。”
“公子也是!”
冯春朝他比划,怕他在黑暗中看不清,又拉了他的手指覆盖在自己的唇上,用唇语接着说:
“一切都会有办法的,公子,让我帮你。”
“好!这阵子若是我顾不上照顾你,你就替我照顾好自己,听见没?”
裴敏知久久没再言语,冯春知道他根本没有睡着。
他在黑暗中闭着眼睛,听着耳边裴敏知故意放得很轻很轻的呼吸声,睡意全无。
第二天晨光微熹之时,冯春便悄悄起来了。关于挣钱的事情,他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这些事情,就算裴敏知瞒着他,舍不得让他跟着发愁担心,自己也绝对不能坐视不管,任凭他一个人苦苦支撑。
还有他的腿,他的腿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耽误治疗,伤势好得极慢,现在又要如何肩负起如此沉重的负担呢?
思前想后,冯春决定还是像之前那样上山采药,换钱贴补开支。药材的销路很好,现在他们在城里落脚,采回来之后他可以直接卖给医馆或是药铺。而且只有这一样是他自己有把握能够做好的。
他没跟裴敏知知会此事,拿了一些干粮,一个人悄悄上山了。
裴敏知醒后,身旁的床铺早已经冷了。他手里攥着客房桌子上留下的一张字条,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上面那些令人百感交集的字迹,却没有因为疼痛减少一个。
“公子,我上山采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