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儿,又替你家公子洗衣服啊。”
冯春抿嘴笑了笑,颊边的两颗小梨涡若隐若现。瞥见柜台前等着住店的客人已经排起了长队,冯春忙对小儿比划,
“小二哥,需要我帮忙吗?”
小儿立刻对冯春投来感激涕零的眼神。
“小春儿,麻烦你顺路帮我把这位客人带到二楼上房吧。”
说完又格外殷勤地招呼眼前的客人。
“这位贵客,烦请您跟这位小哥移步二楼天字号房间。”
二楼天号房是整座客栈最上等的客房,对他们这种档次一般的小店来讲,平日里鲜少有人贵客光顾。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就来了个冤大头,也难怪八面玲珑的小二都难掩脸上的激动。
这位客官身材十分高大,与冯春站在一处更是差距悬殊。冯春目不斜视,只能看到此人的肩膀以下的结实身形。单是那身不经意落入眼眸的薄如蝉翼的纱衣,就不是寻常人家享受得起的。
因为对这种财大气粗的纨绔子弟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冯春不敢多瞧,对客人微微行了个礼,示意客人跟他上楼便转身带路了。
冯春领先几步走在前面。他素来不会主动与客人攀谈,到今天身后的客人尤其的安静。身后的嘈杂都掩饰不了充斥在两人短短距离之间的这份突兀的寂静。
这不是冯春第一次帮忙给客人带路了,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如芒在背。不用回头也感受得清清楚楚,背后那道目光赤裸裸的,一直焦灼在自己身上。
冯春觉得自己的呼吸乱了。
“小春儿?”
冯春的脚步顿住,心脏像被人狠狠攥紧了一般抽痛,冷汗瞬间打湿了里衫。
这个声音他做鬼都记得!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象姑馆的常客,京城中有名的浪荡子张金权张二公子!
背后那个声音还在继续,似乎对冯春的一切异常反应无知无觉。
“我没记错吧?刚才那个小二儿是这么叫你的吧?”
脚下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恍惚间变成了象姑馆新漆的大红色,四周灯红酒绿,靡靡之音不绝于耳。自己正被那龟公逼着带客官去楼上的客房寻欢作乐。身后那个衣冠楚楚的纨绔子弟,浪笑着亦步亦趋,断绝了他所有的后路。那张沉湎淫逸的脸孔面目模糊到扭曲。可那赤裸的目光,淫邪大笑却清晰得令人作呕。
“小春儿,怎么不走了?是不是这个新名字叫着不习惯?”
冯春蓦然回神,一时分不清是过去的经历令人恐惧还是重叠的现实更令人心惊。
噩梦般的过往,噩梦般的人,对他穷追不舍,拼命拉扯,企图让他重新堕进那肮脏的人间地狱。
不能停下来。
不能回头看!
不能让他认出自己!
他勉力支撑着自己继续一步一步向前。如果对过去妥协,如何对得起公子的深情厚意?
*
“客官,就是这间客房。”
冯春稍稍侧身,朝房间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为了尽表现得低眉顺目,冯春将头颅垂得很低,极尽所能地将脸孔隐藏到阴影里。暗暗捏紧了手指,祈求这种谦卑的姿态能够将他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尽快脱身出去。他们老少三人的通铺房间就在二楼的不远处,只要回到那里就好,只要回到公子那里就好。
“将房门打开给本公子瞧瞧。”
张金权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