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知凝视的那个人明明就是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
那目光好似落不到实处,又好似凌厉地要将自己的灵魂洞穿。其中隐而不发的深情万般忍耐让陈年安觉得新奇,陌生。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其他的什么,他急于抽回自己的手,可是慌乱中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先生,你怎么了?”
裴敏知眉头紧锁,目光如炬,只盯着陈念安的双眼不放。直到他对着自己沙哑地念出那个名字,陈念安才终于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先生的意识根本不清楚,他看进了眼里的那个人也并不是自己。
“小春儿?”
又是这个经常在梦魇中折磨先生的名字,他会是先生曾经的心上人吗?陈念安胡乱猜想着,心头的烦闷几乎压抑不住。
“小春儿?小春儿究竟是谁,先生?”
也许今天就能够得到答案,陈念安脱口而出,问出这个困了他很久的问题。虽然隐隐的知道有些东西一旦了解了,就再也无法做到坦然以对,但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
裴敏知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春儿,你为什么要走?
我以为你能明白我的,可你为什么真的走了?”
“那只是,只是一句气话,我……
你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对不起,公子没守住你……”
裴敏知口中喃喃,将陈念安的手越攥越紧。
“先生,你弄疼我了。我不是小春儿,我是念安啊!”
听他喊疼,裴敏知猛然松开手,茫然地瞧了他片刻。紧接着用无措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阻止无声流淌的悲伤被旁人瞧见。
“你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这么多年了,我不敢离开这里一步,不敢去找你,就怕万一哪天你来了会找不到我……”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过得好不好?我,对不起……”
裴敏知说得颠三倒四,陈念安听得懵懵懂懂。可他年纪再小也懂得悲伤的滋味。如果先生眼中的自己不做点什么,眼前的先生似乎随时都要被悲伤吞没了。
于是他重新鼓起勇气,缓缓试探着拉开他的手,迎接他的目光。
“我过得很好,我不怪你。”
裴敏知的眼泪终于不受阻拦地滴落下来。
人一下子变得乖顺安静下来。
在陈念安的搀扶下终于重新躺回床榻上,陷入了短暂的安睡。
这次裴敏知的病来势汹汹,症状又不典型,直教人在病榻上缠绵了好几日,方才极为缓慢地好转起来。
裴敏知自己倒不觉得什么,病痛对他来说不比漫长无望的岁月更难熬一些。何况梦里终于能够再次见到他,哪怕那是一次次揭开经久未愈伤疤的梦魇,只要能再看清他的脸,他仍然甘之如饴。
直到他的视线足够清明一些,看清楚陈念安因为连日照顾他,又是急又是累,折腾得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时,才发觉心头酸楚,生出了对这孩子的一丝愧疚和怜惜。
他撑着身子靠坐起来。
“念安,明日陪先生一起去镇上逛逛吧。”
在他眼里,陈念安再懂事,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一听先生要带自己出去玩儿,眼中光芒大盛,俨然已是迫不及待了。
可高兴之余,心头又生出一丝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