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知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了,漫长岁月里积压在心底的言语似乎统统化作泪水奔涌而出。
可冯春平静极了,既不像因他失态痛哭有所触动,也没有被久别重逢的狂喜掌控。他只远远地看着他,朝他微笑,却始终不肯走近一步。
*
裴敏知朝他张开双臂,却没有拥住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几乎燃尽理智的疯狂渴望,触碰,抚摸,亲吻,尽数落空。
冯春轻飘飘地退后了几步,躲开他的怀抱,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变淡了。
裴敏知心脏剧烈收缩,苦痛侵蚀四肢百骸。伸出的手脱力般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小春儿,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 ”
“我花了整整十年,终于等到了你……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裴敏知近乎哀求地去看他的眼。
冯春琥珀色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
他既没有点头摇头,也没有抬手比划什么。嘴巴闭着,脸上是裴敏知从没见过的陌生情绪,像平静水面下的暗流狂涌,像暴风雨肆虐之前的风平浪静。
是这微乎其微的变化,哪怕只有短短一瞬,也让他的脸看起来不再像一副毫无瑕疵的精致的面具了。
只有一瞬间裴敏知就心软了。
他有什么资格质问他指责他?
“没关系,小春儿没关系。如果不想说,就什么都不用说。”
“是我亏欠你的,是我亏欠你的!我亏欠你那么多,你想怎样都可以,只要你回来就好。”
慢慢来,慢慢来!
裴敏知告诫自己。
这十年来,他经历过的磨难,受过的罪,吃过的苦,尝过的委屈,的确不是简单一个拥抱就能轻易抚慰化解的。
十年了,既然已经苦苦等待了十年,噬脐莫及了十年,思之如狂了十年,还有什么是他给不起的呢?只要他回来,只要他回来……
不论怎样,不管要面对什么,哪怕再花上十年,只要能抚慰他的心伤,只要能消解他身上的苦痛他都愿意去做。
寒风吹透裴敏知脸上的泪渍,刺骨的寒凉。裴敏知回过神来,十冬腊月,冰雪严寒,他跌跌撞撞冲出家门时根本没顾得上披件厚实些地衣服。可冯春不远万里为他寻觅而来,身上连一个包袱都没有,穿的竟然还是从前那种单薄的月白色长衫!
“小春儿,冷了吧,赶紧随我进屋里来!”
裴敏知艰难地忍住了再次上前拉住他的冲动,兀自转身,率先朝屋内会转回去。
身后悄无声息,他微微侧头,见冯春慢慢跟上了他的脚步,这才总算放心下来。
他将冯春带进自己唯一的那间卧房。让他坐在床榻上休息,自己则围着他马不停蹄好一阵儿忙活。又是帮他披上自己唯一的一件棉衣取暖,又是连忙备好火盆放在他脚边,最后又烧了开水倒进茶杯中让他捧着暖手。
冰窖似的小屋里总算因为冯春的到来有了几丝家的温暖。
“小春儿,你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你先在这里歇歇,我很快就好!”
因为激动,紧张,裴敏知走起路来比以往更不利索。他顶着寒风在院子里劈柴,把塞满灰烬的灶堂重新生起火来。一边挑拣着为数不多的食材,洗手作羹汤。可是不论他做什么,都如芒在背。
不大会儿的功夫裴敏知已经回头看了不下几十次。每一次,都会都几乎被那道炽烈地目光灼伤。冯春都睁着乌湛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端坐床头,透过卧室唯一的那扇窗,目光追逐着他,如同在黑暗里挣扎已久的向日葵,贪婪地追逐着救命的光。
他的小春儿是在乎他的,裴敏知心痛地想。
时隔多年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想要什么都绝口不提,又把心事全都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