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真正面对他时,他又恨不得抹平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十年空白,迫切地渴望去经历和了解有关于他所有的细节。那些细节,不论平淡抑或曲折,都是激励他振作起来的动力。那些故事背后的心疼,不舍,自责,难过,抑或开怀,欣慰统统都将化作力量源泉,支撑他,走下去,去弥补,去救赎。
成小酌似乎还有点儿没回过神儿来,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动作并不十分淑女地在椅子上坐了。
“问我吗?你问什么不等他醒了自己去问?”
裴敏知下意识地笑了笑,笑容无比凄凉。
“因为他是个狡猾的小骗子,永远避重就轻,混淆视听,苦的也会说成是甜的,这一次我不能再上他的当了。”
作者有话说:
天气炎热最近比较容易消沉,大家互相打打气吧,加油~
第69章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低沉沙哑的声线,刻意自嘲的口吻又藏着那么一点委屈,是诉不尽的离合悲欢。
面对如此的裴敏知,纵是顽劣如成小酌也不忍心继续为难下去。她老老实实地坐下来仔细回想,稚嫩的脸庞上头一次露出认真专注的神情。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算多,你听了之后最好不要失望。
神仙哥哥大约是一个半月前来我们这儿的。那时候他自己一个人背着一只大药箱,不声不响地就在城里住了下来。
他来的时候瘟疫已经在城里蔓延开了,到处人心惶惶,更加没人愿意在这种地方开张做生意。可没过几天,他竟面不改色地在城中东南角开了家小小的医馆,整日待在里面坐堂看诊。
很快整个城里都是关于他的传言,说他的医术神乎其神。给人看病时一句话不问,一句话不说,只摸一摸脉门,看一看舌苔,立马提笔开方下药。不管什么病,只要喝了他开的药包管药到到病除。最关键的是,他看诊时若是遇着家境困难的老百姓甚至连银子都不收。
大家对这种不怕死,心肠好的人总是会忍不住多看上两眼,何况神仙哥哥长得还那么好看。
他一直安安静静的,不爱讲话,却特别显眼儿。好多傻姑娘为了看他,总是刻意打扮一番再绕好远的路特意去他的医馆抓药。每次回来她们都兴奋得快要疯掉,说什么神仙哥哥对她笑了,神仙哥哥摸她的手啦,别提有多夸张!
可是后来大家才知道他不是不爱讲话,而是不能开口讲话……
就算这样,还是有很多姑娘还是抑制不住地倾慕他。她们说虽然神仙郎中口不能言,但那双玲珑的眼睛能说出世界上最动听的话。
后来瘟疫越来越严重,他干脆不看诊了。整天背着药箱在城中穿梭,哪儿有病患就上赶着上门给人家救治,日复一日治好了很多人。他还教给大家很多预防染病的方法,神仙郎中的名号比瘟疫更迅速地在城里流传开来。
就这样没过多久,他就到我家来了,因为我们一家四口全都染病了。可是他还是来得太晚了,弟弟,爹,娘接二连三地走了,只有我自己的命硬还撑着最后一口气。我那时候也没想活,亲人都没了,活着也是受罪。可是他死死地抓着我不放,不眠不休地把我从阎王老爷手里拉了回来。
他还答应带我走,让我跟在他身边做他的药童帮他去救治更多的人。可是还没等跨出家门,神仙哥哥就倒了下去。他身体那么瘦弱,又为我们殚精竭虑地操劳了那么久,我早该想到的,却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一句……那时候我以为,我以为他真的是神仙变成的,可以永远神通广大无坚不摧……”
说到最后成小酌的眼圈儿红得不像样子。裴敏知倒显得格外平静,开口轻声宽慰她,
“小酌,谢谢你,你一个人坚持照顾他,叔叔知道这有多不容易,是你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和希望,叔叔真的谢谢你!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叔叔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现在有叔叔帮你照顾他,治好他,你好好回屋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等你醒了就能看到小……神仙郎中他好起来了!”
*
药凉好了,裴敏知想把冯春扶起来喂给他喝。可双臂虚虚伸到半空,还没碰到床上那个极为瘦小的人,自己就先怕得有些气喘。
躺在床上的冯春气若游丝,那羸弱纤细的轮廓落在裴敏知眼中,像风干的秋叶,颜色和形状依旧是完好的,却脆弱得厉害,经不起轻轻一碰。
他信誓旦旦要治好他,却害怕伸手碰一碰他。
最后裴敏知出去打水洗干净了双手,又换了身干净的长衫这才坐在床边,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动作小心翼翼将冯春的上半身托起,倚靠在自己的怀中。他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和温度支撑着他。
这分明是爱人之间极为亲密的姿势,被温柔紧拥在怀里的那个人却对分别十载以来这第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无知无觉。
这样的姿势喂起药来并不顺利,裴敏知手忙脚乱了一阵儿才总算喂进去一些汤汤水水。冯春昏昏沉沉的,喝进去的少,洒出来的多。棕褐色带着清苦气味的药汁淋淋沥沥,淌过冯春尖尖的下巴,在洁白的布衫上晕染出一圈圈湿痕。
裴敏知连忙将冯春重新放回床上,就看到方才离开的成小酌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