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只定睛看了对面这个满鬓风霜的男人一眼,冯春变放弃了强人所难的打算。若不是被怯懦和焦虑篡改了原貌,这本该是一张老实善良的平凡面孔。何苦因为自己连累一个本就举步维艰的平凡百姓?
对方看他清醒,勉强挤出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笑脸出来。
“神仙郎中,你总算醒了。俺们也不晓得你住在什么地方,就把你送到逢春医馆来了,可是这里也锁着门……”
“你们其他人呢?”冯春朝人比划。
“其他人?大伙儿已经撤了,都散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哪能一直在外头混着。看你昏了过去大哥不放心,让俺留下来照看一下……”
“谢谢,我没事了,你回家去吧。”
冯春慢慢朝他比画,怕他看不懂又反复比了几次让他离开的动作。
“你真的没事了?那俺走了啊……”
男人有些欲言又止,还是迈着匆匆的步子离开了。
冯春根本不把身上这副躯壳带来的孱弱放在眼里,等四肢刚一恢复知觉,就朝着裴敏知所在的方向一摇三晃地赶去。
谁知将将心急火燎地赶到巷子口,就被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漫天飞舞的扬尘中,成小酌挥舞着马鞭风风火火的身影若隐若现。没等彻底勒停马车,她便急不可耐地朝冯春喊到:“
神仙哥哥!我可找着你了!城里突然多了很多兵,听说马上就要封城了!我们怎么办?如果再不走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我们走!”
冯春立刻用手比了一个离开的动作,带着成小酌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果断与坚定。
“什么?你同意走了?”
“可是我裴叔去哪儿了?他怎么没跟你一起?”
她跳下马车,朝他飞奔而来。随着拉近的距离逐渐映入眼帘的是冯春苍白的脸色,布满灰尘的长衫以及满身的血气之勇,肃杀之气。
这是成小酌从未见过的冯春,猛然撞见了却并不觉得如何惊愕。
神仙郎中看起来单薄病弱,却从未让人感觉到孱弱。这样清隽安静,来历成迷的一个人,注定背负着无数流言与揣测。说他势单力薄,却从未对城中霸道权贵低过头; 说他孤傲清高,却以身犯险也不远舍弃任何一个患病的穷苦百姓。五花八门的形容里面绝对找不到弱小孱弱之说。
有那么一瞬间,成小酌甚至觉得,此他时强大孤勇决绝的样子,才是蛰伏在他柔弱外表下真正的面孔。
“走,现在马上走!我来驾车!先去找你裴叔!”
冯春不由分说地跨上马车,载着小酌疾驰而去。
手中的皮鞭啪啪作响,翻飞的马蹄卷起滚滚尘浪,生生给势单力薄的一车一马凭添了势如破竹的凌厉。
冯春目标明确,直驾着马车原路返回,冲向疯狂抢夺药材的那伙癫狂暴民!
纵是片刻不敢耽搁,冯春仍然来迟了一步。
乌泱泱一片人潮吞没了裴敏知孤零零的身影。
那两包药材是众目睽睽之下有待瓜分的腐肉,对嗜血野兽一般的暴民来讲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裴敏知被一圈一圈层层叠叠地围在风暴圈的最中央,仍然死死地护着身下的药材不肯松手。防身的木棍早已在狂乱的打斗中折了烂了,裴敏知手无寸铁,仅凭着一介肉体凡胎咬牙硬扛。他双眼猩红,浑身浴血,力气几乎耗尽,仍然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冯春驱赶着马儿全速飞奔,直直地朝层层围拢的人群冲去。趁着人群被冲散出一道缺口,又飞速地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再杀一记回马枪。如此驾着马车来回死命冲撞,暴民终于被逼得散开些许。
成小酌趁着人群冲散的空隙飞身跳下马车,连拉带拽地要把裴敏知弄上车去。
谁知裴敏知早已急红了眼睛,一时竟然不肯配合,只知道抓着药包死活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