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儿,乖乖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回来带你离开!万一情况有变,务必要设法保护自己,我们一定会设法到客栈跟你汇合!”
“我这边不要紧的,反倒是你们,此番前去凶险难料,千万小心行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时间紧迫,然而在没有听到令自己满意的承诺之前,裴敏知只管固执地僵持着不动。
“小春儿,先答应我好吗?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嗯,我答应,我都答应。”
成小酌被挡在他们身后,过了半晌没有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也没看到冯春脸上的温柔坚定,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小春哥,这里只剩你一个人,我还是有点担心……要不我也留下来,在暗中帮你吧!”
裴敏知闻言似乎有些动摇,侧开挡住冯春的身体,也将探寻的目光投向他。
冯春却只是摇头。
“ 小酌,你也知道,去救张姑娘的妹妹才是关键,我这边只需要做做样子骗骗外边那个盯梢的,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公子那边需要人手,你去帮我给公子搭把手吧。有你这个小机灵在,我也能放心一些。”
“可是之后呢?我们救出他们姐妹之后,小春儿哥要如何脱身?”
冯春从裴敏知为他投下的一片温柔的影中走了出来,亲昵地揉了揉成小酌圆圆的脑袋。
“我自然有办法脱身,说不定到时候已经在客栈等你们回来了。小酌不是最相信小春哥了?赶快去吧,回来我们还要一起去梵净山看风景。”
说完推着成小酌往门口走了两步,又朝屋里剩下的两人挥挥手,催促他们尽快离开。
“事不宜迟,我先出去,你们记得稍等片刻再离开。小酌,一路上照顾好张姑娘。”
比画完这些,冯春没再停留,也没再朝裴敏知看上一眼。而是刻意模仿着姑娘的做派身段儿开门款款走了出去。
*
迎面而来的清风吹拂过他柔软的鬓发,扬起轻薄的裙角,残留一片清甜的温润气息。
冯春怀抱琵琶,不疾不徐地前往一楼厅堂的一角,那里正是张姑娘惯常所在的位置。他这一路走来自是吸引了不少食客的目光,不论那些目光里流露出的是何种露骨的轻贱与玩味,都带着看客面对戏子时的高高在上与理所应当。
冯春尽量保持冷静保持平稳的呼吸,可还是走得越来越艰难。
被逼着身穿女装伺候恩客,被撕去衣衫鞭打,揪住头发辱骂,被逼着弹琴唱曲儿还要忍受臭男人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脑海里呼啸而过的污秽画面,令身体不受控制地逐渐变得僵硬和冰冷。
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浑身经受炙烤,痛苦的回忆尖锐如针深深刺入每一寸肌肤,无所遁形的疼痛甚让他明白自己再一次沦陷了。他明明没有那么坚强,没有那么强大,他所拥有的唯有刻入骨髓的卑微,以及不自量力的盲目草率。
他惧怕过,痛恨过,拼死挣扎过,花了更多的力气与时间舔舐伤口,努力过得像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肮脏过去带给他的痛苦记忆,被他用尽浑身解数锁在灵魂的最深处。
直到今天,他再一次扮作女子取悦众人,他自己主动选择,走进那个曾经多次将他扯进万劫不复境地的梦魇之中。是他自己主动将脆弱的肉体呈上,任凭那些肮脏的目光,利剑一般一寸一寸凌迟他的自尊……
那些深埋的记忆几乎是在一瞬间再次被唤醒,厉鬼一般将这些年被压抑被遏制的恨千倍万倍地补偿回来。
冯春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到那里的,又是如何行尸走肉一般茫然坐在众目睽睽之中的。他的心脏几乎要在汹涌如潮水般的痛与恨中麻痹了,可是,这一次他的身边再也没有裴敏知的身影。
没有他无声的安慰,没有他寸步不离的呵护,没有他坚定温柔的深沉目光……
公子!
公子这两个字就像一记猛药,瞬间让他在兵荒马乱之中定了心神。就算没有他在身边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一次是他要协助公子一行顺利从酒楼撤离,是他要为公子保驾护航。
不能软弱,不能拖累公子,绝对不能,不可以,露出任何异常。
为了保持头脑的清明,从混乱中挣脱出来,冯春假借调试琴弦,暗地里摸出刚刚从头上摘下的折柳木簪,将尖锐的一头对准自己的大腿,狠狠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