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铭歇息两日后,在金陵一处河岸边,赁了一间两进的宅子,又雇了两个哑仆。毕竟他现在做的事情,雇些哑仆反而方便。
其中一个哑仆来的时候,看到元铭的「长随」身上挎着刀,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元铭坐在屋子的正堂里,又开始发起了愁——这处饮食,他不是很习惯。只得再让锦衣卫去找一个会做奉天菜系的厨子来。
这个扮作长随的锦衣卫名唤李勤之。人如其名,十分的勤快。
包括打元铭的小报告。
元铭总能看到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在桌边写着什么东西,然后等墨干了,又逐一叠好,放入封筒之中。
元铭猜,那个封筒必然是给赵铉的,上面有一些别致的小签子。笺纸也是元铭从前没有见过的。
晚上这一顿吃的还算舒心,因而元铭早早歇了。想到次日要去户部报道,他内心其实有些激动和紧张。
太祖皇帝定都金陵,而后才迁都奉天。因而南直隶与北直隶,各有一套六部官职,只不过南直隶的六部尚书无甚实权,空有个官衔品阶。南直隶的官员,多半是贬谪或养老,又或是皇室宗亲。
次日鸡鸣时分,元铭就已洗漱完毕。
他抖开了绯红的三品官袍,心情略有一些激动。换好后,对镜自赏了好一阵,才施施然出了门,乘上一顶青幔小官轿,往户部衙门缓缓而去。
元铭稍稍整冠,迈过门公堂门槛儿,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官脸。
奉天的大翰林来了。他原本估着,会有一些官员来奉承的巴结他,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整个户部衙门安静如斯。
元铭疑惑的往前走去,点卯上衙的时辰分明早已到了。按照京城的规矩,这会儿,大家都已经到齐了才对。元铭狐疑地以余光四下扫看。
终于发现了有两个形容萎靡的司务,在公堂下面的桌案边坐着。
元铭刻意清了清嗓,这两个九品小司务顺势回过头来,见着元铭俱是一愕,盯着他上下扫看了半晌,最后视线落到元铭的脸上。两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表情有些下流,元铭被他们盯得浑身不自在。
继而有一个相对机灵的司务起身,朝元铭拱手,堆起一个奉承的笑脸:“想必这是奉天的元翰林!失迎!失迎!大人您真是风姿卓群,咱们还以为这是哪路神仙降临了!”
另一个也赶紧起身拍马屁。
这司务约也就三十出头,但他一靠近过来,元铭便闻见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直到元铭稍稍斜眼一瞥,方发觉他们坐的桌案上,搁着长长的水烟斗儿,此刻里头还冒着烟雾气。
元铭也就微一蹙眉,即刻舒展开眉眼,改了脸色。他微微仰头,堆出一个傲慢的笑:“不必多礼,本官来拜会部堂大人。劳烦引路。”端出了一副京官儿的清高气,满脸的都写着对金陵衙门的不屑。
这两个司务即刻互相交换眼神,不知在沟通些什么。
接着其中一个司务赔笑道:“大,大人,咱们衙门的规矩,是要到日头落下,才能见到部堂大人的。”
元铭心里大吃一惊,合着这衙门是阴间的衙门?白天不上衙,晚上才有人?
不过面上还是要端得一副不屑。元铭冷笑一声,“呵,部堂大人好兴致。看来这衙门里,月色甚是可人,因而才要夜里上衙。”
司务又意味深长的笑笑,低声道:“部堂大人不在此处,在画船上。那处景致更好,方便大人……办差。”说着,朝元铭挤眉弄眼,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元铭心里忖了片刻,这是刚来第一天就要「同流合污」了?
元铭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何处的画舫?怎么上去?”
按照赵铉的要求,尽管他遭贬官,心里必然十分苦闷。但是这些个美娘子、俊相公还是要看的,借以「排解」一二。
至于怎么排解,赵铉没有说。让他自己领会。
司务一看元铭上趟儿,愿意和他们一起玩,赶紧换了一副「自己人」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