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檀那(佛教术语。指施主、布施)须达多(或称苏达多。印度古代舍卫国给孤独长者的本名,衹园的施主),曾将金宝济贫疴。
祇园千古留名在,长者何方伴觉罗?”
他都玩(观赏)着月,缓缓而行。行近后门外,至台上,又坐了一坐。忽闻得有啼哭之声。三藏静心诚听,哭的是爷娘不知苦痛之言。他就感触心酸,不觉泪堕,回问众僧道:“是甚人在何处悲切?”老僧见问,即命众僧先回去煎茶,见无人,方才对唐僧、行者下拜。三藏搀起道:“老院主,为何行此礼?”老僧道:“弟子年岁百馀,略通人事。每于禅静之间,也曾见过几番景象。若(像、一样)老爷师徒,弟子聊知一二,与他人不同。若言悲切之事,非这位师家,明辨不得。”行者道:“你且说,是甚事?”老僧道:“旧年今日,弟子正明性月之时,忽闻一阵风响,就有悲怨之声。弟子下榻,到祇园基上看处,乃是一个美貌端正之女。我问他:‘你是谁家女子?为甚到于此地?’那女子道:‘我是天竺国国王的公主。因为月下观花,被风刮来的。’我将他锁在一间敝空房里,将那房砌作个监房模样,门上止留一小孔,仅递得碗过。当日与众僧传道:‘是个妖邪,被我捆了。’但我僧家乃慈悲之人,不肯伤他性命。每日与他两顿粗茶粗饭,吃着度命。那女子也聪明,即解吾意,恐为众僧点污,就装风作怪,尿里眠,屎里卧。白日家说胡话,呆呆邓邓的;到夜静处,却思量父母啼哭。我几番家进城乞化打探公主之事,全然无损。故此坚收紧锁,更不放出。今幸老师来国,万望到了国中,广施法力,辨明辨明。一则救拔良善,二则昭显神通也。”三藏与行者听罢,切切在心。正说处,只见两个小和尚请吃茶安置,遂而回去。
八戒与沙僧在方丈中,突突哝哝(犹嘟嘟哝哝。后文九十四回作“突突囔囔”,义同)的道:“明日要鸡鸣走路,此时还不来睡!”行者道:“呆子又说甚么?”八戒道:“睡了罢。这等夜深,还看甚么景致。”因此,老僧散去,唐僧就寝。正是那:
人静月沉花梦悄,暖风微透壁窗纱。
铜壶点点看三汲,银汉明明照九华。
当夜睡还未久,即听鸡鸣。那前边行商烘烘皆起,引灯造饭。这长老也唤醒八戒、沙僧,扣马收拾。行者叫点灯来。那寺僧已先起来,安排茶汤点心,在后候敬。八戒欢喜,吃了一盘馍馍,把行李、马匹牵出。三藏、行者对众辞谢。老僧又向行者道:“悲切之事,在心!在心!”行者笑道:“谨领!谨领!我到城中,自能聆音而察理,见貌而辨色也。”那伙行商,哄哄嚷嚷的,也一同上了大路。将有寅时,过了鸡鸣关。至巳时,方见城垣。真是铁瓮金城,神洲天府。那城:
虎踞龙蟠形势高,凤楼麟阁彩光摇。
御沟流水如环带,福地依山插锦标。
晓日旌旗明辇路,春风箫鼓遍溪桥。
国王有道衣冠胜,五谷丰登显俊豪。
当日入于东市街,众商各投旅店。他师徒们进城,正走处,有一个会同馆,三藏等径入驲内。那驲内管事的,即报驲丞道:“外面有四个异样的和尚,牵一匹白马进来了。”驲丞听说有马,就知是官差的,出厅迎迓。三藏施礼道:“贫僧是东土唐朝钦差灵山大雷音见佛求经的。随身有关文,入朝照验。借大人高衙一歇,事毕就行。”驲丞答礼道:“此衙门原设待使客之处,理当款迓(殷勤接待)。请进,请进。”三藏喜悦,教徒弟们都来相见。那丞看见嘴脸丑陋,暗自心惊,不知是人是鬼,战兢兢的,只得看茶,摆斋。三藏见他惊怕,道:“大人勿惊,我等三个徒弟,相貌虽丑,心地俱良。俗谓‘山恶人善’,何以惧为!”
驲丞闻言,方才定了心性,问道:“国师,唐朝在于何方?”三藏道:“在南赡部洲中华之地。”又问:“几时离家?”三藏道:“贞观十三年,今已历过十四载,苦经了些万水千山,方到此处。”丞道:“神僧!神僧!”三藏问道:“上国天年几何?”驲丞道:“我敝处乃大天竺国,自太祖太宗传到今,已五百馀年。现在位的爷爷,爱山水花卉,号做怡宗皇帝,改元靖宴,今已二十八年了。”三藏道:“今日贫僧要去见驾倒换关文,不知可得遇朝?”丞道:“好!好!正好!近因国王的公主娘娘,年登二十青春,正在十字街头,高结彩楼,抛打绣球,撞天婚招驸马。今日正当热闹之际,想我国王爷爷还未退期。若欲倒换关文,趁此时好去。”三藏忻然要走,只见摆上斋来,遂与驲丞、行者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