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塞 符黎 2457 字 9个月前

江夏王嗤笑,“这群蛮子,真是很会作乐,孤都要累死了。”又将身子懒懒地往后靠了一些。

“殿下辛苦了。”王景臣道,“陈勘联络荆襄、吴越诸部的文书已被扣下,不日便能送到殿下案前。”

“荆襄是孤的封地,那老儿也敢动。”江夏王哼了一声,“兴许他们动手,就在元会前后了。太皇太后好面子,或许要等外人都走光了也说不定。”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王景臣沉吟,“太皇太后最忌惮殿下与顾图文武联手,如今匈奴使团在洛阳,她正可以借机大做文章。”

“她能做什么文章?”江夏王忽然睁开了眼睛,直视着他,“你知道了什么?”

王景臣无端一阵紧张。车中光线摇摇晃晃,伴随着有节奏的车铃声,轧过寂静的积雪的长街。

“御医署有人与臣说,”王景臣顿了一顿,“说这几日,丞相特意过问了匈奴使团的住处,还问顾将军会不会将浑邪王接到他的家中去。”

江夏王盯着车角上的夜明珠,“……这倒确实是丞相的分内之事。”

不过,关于那个浑邪王,顾图却全然不曾与他谈过。也许是觉得这不重要。

片刻,江夏王又道:“今晚大鸿胪之宴,顾图也在招待之列吧?”

“是。”王景臣道,“大约是让他与匈奴诸王熟悉熟悉,有助于北边的安定。”

“他知道他母亲死了么?”

“……大约知道了。”

“浑邪王的儿子虽多,却都不成器,左贤王百年之后,还不知能传位给谁。”江夏王冷笑一声,“二十多年不闻不问,这时候却来套近乎了。”

王景臣为难地道:“那……那也毕竟是他的父亲和兄弟。血浓于水,或许是真的想他了呢。”

大半晌的沉默,直到马车已行过了四夷馆,将那欢闹声也都抛在了冷冷的雪光中,王景臣也再没听见殿下说话。

第37章 动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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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数日,顾图都时常往蛮夷邸跑,照顾他那病重的父亲。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父亲的精神似乎渐渐变好了。

他原想带父亲到洛阳城的各处名胜都转一转,但父亲的身子孱弱,难以挪动,他每每见父亲在床上咳嗽便会想,这样气若游丝的老人,是怎样竟辗转了千山万水,从那苦寒塞外一路行到洛阳,就为了见自己一面?

父亲眼中的愧疚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最终将父亲接到了自己的新宅,还破例将蛮夷邸的两名仆从也借来短住,方便照料父亲;又请了洛京有名的戏乐杂技班子,日日亲到宅中来表演;还给父亲看自己这些年学的汉人的书。到夜深人静时分,父亲便躺着,睁着眼听他说话,偶尔应和他几句,甚至也能笑一笑。他便觉得一天的繁忙到此,都变得很轻松了。

今年的元会仪,因为有父亲在,顾图的心情便与以往都不相同。以往他在南宫的典仪上,只是臣服于中原的千万邦国的一个象征,一个飘忽的影,他要在夜漏未尽时分就穿戴整齐,到东中华门下与群臣一同等待入谒,白玉甬道的四面八方都燎起炬火,大鸿胪、谒者仆射、侍中、治礼郎等等官员的声音高低错落地响起;到钟鼓齐鸣时分,他要在人山人海的队列之中捧着白璧,向那看不清面容的皇帝拜贺,便算是代替匈奴单于,与汉人皇帝又结了一次永不背叛的盟约。

但是今年,他却觉得自己不再是个没有着落的影。跟在单于和左贤王身后、等待皇帝陛见之时,他心中跃跃不安,想的全是父亲独自在家中,不知能不能过得习惯。元会仪后,皇帝留群臣飨宴三日,他每回也都早早地离席,却还记得包了几条羊腿。

席上的江夏王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顾图道:“我给家父带回去,让他尝一尝洛阳厨子做的羊腿。”

江夏王笑了,“尔有母遗,翳我独无。”

这一句顾图却能听懂。左氏传记载,郑庄公的廷臣颍考叔偷偷留下了席上的菜肴,说要带回去给母亲吃,与生母早已决裂的郑庄公便说了这么一句阴阳怪气的话。不过江夏王在阴阳怪气之外,还留了些轻松的揶揄之色,旁边的几名达官贵人听见了,也都无伤大雅地笑了起来,笑他掉书袋子。

不知为何,隔了一段距离后,江夏王看上去倒可亲了许多。也许与父亲相见,是真令顾图消磨了斗志,涣散了忠心。便此刻看去,也觉得江夏王那美丽瞳仁里,仿佛藏了些无父无母的寂寞。仿佛就连上一次的激烈争吵,顾图也可以原谅他了。因为他本是个这样无情的人啊。

这晚顾图回到家中,父亲却还未睡,像是特意在等他。他卷起衣袖下厨,将羊腿细细切碎了重新下锅,端上来时油香盈室,连久病的父亲也胃口大增。

待吃完了又收拾完,夜已过半,老人早应入眠,却望着忙里忙外的顾图,欲言又止。

顾图一边整理床铺,一边笑道:“前日元会仪上,那小皇帝可威风了,我寻思他那双鞋恐怕垫了三寸高呢,还非要旁边的常侍都佝着身子。”

浑邪王道:“过了元会,各国的使节也都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