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宣看不惯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气得一脚将门踹上。
“这算什么道理?”宋宣大声骂道,“害死了浑邪王,惹恼了我们匈奴人,对他有什么好处?!”
顾图揉了揉太阳穴,“你别嚷了。”
宋宣吞了声音,不免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主将。
左贤王虽生得粗犷,却擅长察言观色,温和地道:“孤涂,今日你先好好休息,我回去禀报单于,再做打算。此处有其他卧房吧?还是你想回蛮夷邸住?”
顾图只是摇了摇头。
左贤王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又一把揽过宋宣,不由分说地将宋宣也带走了。
偌大房栊,一时便陷入死寂。顾图怔怔地抬头,只看见窗边的烛火随风轻飘,无着落地流下一行行的蜡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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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晚书负手在后,快步地走出了这座大宅。
街道上积雪已深,他的云母车停得偏僻,车轮陷进了雪里,车仆正鞭打着马匹,要将车拉出来。顾晚书在树下站定,又掩着衣襟咳嗽了几声,剧烈的心跳才终于渐渐地平复。
有雪花落在他的衣发上,转瞬又融化掉。他复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巍峨的大宅,想起不久之前,顾图曾在那儿为他下厨做饭的模样。
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攫住,痛得他呼吸不出,又要咳嗽。有许多难以名状的悔一时纷至沓来,全都张着顾图一般的无辜的眼,仿佛都在责怪他薄情。
若是不曾相中他就好了。
若是不曾撩拨他就好了。
若是不曾梦想他就好了。
冰雪浸透了他的衣领,渗进他的后颈,又流下他的脊背。他猝然一颤,却觉这无人看见的地方是这样地冷,令他几乎要瘫跪下去。
就在此时,一乘朴素的马车由远及近而来,一个白衣人下了车,走到了他的面前来。
顾晚书先是看见了他那双丝质的十方履,便沙哑地道:“你来做什么?”
李行舟的声音泛着冷:“来瞧一瞧你,来劝一劝他。”
顾晚书站直了身,看见李行舟的面色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从容,甚至温柔。顾晚书低下头,“太皇太后动手了。”
“我知道。”李行舟道,“前日御医署已来了线报。”
顾晚书微微一震,却没有追问下去。
“江夏王。”李行舟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道,“过了这个年关,就是第七年了。七年,你布置了七年,总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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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图宅中看热闹的众人已都散去,只仍留了蛮夷邸的两名仆人在门口。李行舟恭敬地递上拜帖,仆人虽瞧他古怪,但还是通传了,未几,便听顾图在里间道了声:“请进。”
李行舟入内关了门,先走到床榻边,轻轻撩开那白布,向浑邪王的冰冷尸身作揖拜会,而后才盘膝坐下。
顾图倚着床,闭着眼,像在假寐。
李行舟开了口:“将军可知下毒者何人?”
顾图不说话,只将手中的木片往空中一抛。李行舟接住了,一看,便发笑,“这是在府上发现的?”
“嗯。”顾图道,“但御医说它残缺太甚,无从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