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风雪初霁,江夏王启程回京。都督北方诸军事、征北大将军顾图率兵沿途护送,更有北地郡的官员百姓一路相送,直到郡治南郊数十里开外。江夏王此次巡幸,历时半年,鼎定三辅,安顿北方,贵庶皆服。到得此际,洛阳的尚书台得了他将返程的消息,已经将那一纸禅位诏书摆在了幽禁宫中的小皇帝的案前。
这数万人旌旗半卷,钟鼓不鸣,一路疾行,十一月中旬,洛阳城已遥遥在望。
入函谷关后,顾图率军在南边的崤山密林中安营扎寨。京畿左近尚未落雪,自密林险道一路攀登而上,草木渐疏,便见一望无余的清冷晴空。顾图在这小山顶上叉腰望了一会儿,便感觉到身后轻微响动,是江夏王跟了上来。
江夏王穿着那一件火狐大氅——这大氅伴随着他出关又入关,早已有些敝旧,他却偏是爱穿——攀爬得气喘吁吁,面色泛起红潮,却没有咳嗽。这一路过来,顾图不许他服散太过,也或许是因雨雪渐少,倒令他的精神好了很多。
顾图朝他伸出大掌,一把拉着他站到了山顶的大石上来,笑道:“看,洛阳城。”
顾晚书定睛望去。重重松柏掩映之下,他先是望见那一条细如素练的洛水。北面是绵亘的北邙山,南面是平畴沃野,东面是苍翠的嵩岳,西面是一夫当关的崤函。九座城门楼镇着四维八方,南北二宫的青瓦顶一重叠着一重,东西二市的旗亭探出尖尖的檐儿,后头升起似有若无的轻烟。
这就是洛阳了,他的一生都耗在那四四方方的巍峨城墙内,这还是他第一回从外边、从更高处望见它。从外边、从更高处看去,它却又显得那么地渺小,过去曾威压着他的重檐叠瓦,都不过是虚软无意义的线条。
“淮南王等诸王还未抵达。”顾图在一旁道,“他们由东道来京,恐怕还有三日的路程。”
顾晚书静静接话:“我们先入城,便可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顾图侧头看了他一眼。棱角分明的脸容,肌肤于静白中透出玉一般易碎的光泽,一双狭长眼眸里含烟笼雾,在安静的时分便叫人琢磨不透。
但顾晚书立刻便回头来与他对上了目光,笑开,像只心机尽绽的小狐狸,“怎么,看呆了?”
顾图抵唇咳嗽一声,“殿下近来……身体好了不少。”
“是啊。”顾晚书歪了歪脑袋,“偶尔不服散,似乎也无大碍。”
“那也应当小心为上。”顾图道,“寒食散与其他药物,最好都在身边常备一些。当然,我还是希望殿下不要服散……”
“行了行了。”顾晚书不耐烦地打断他,从他身边走过时还有意揉了下他的屁股,“孤向你保证,孤绝不会死于病榻。”这一句如赌咒发誓,原当说得郑重,偏他还嬉皮笑脸,露出了两颗虎牙,“不过,死在你的床上,倒是不错。”
“……殿下!”顾图几乎是埋怨地叫他。
顾晚书摆了摆手。俄而蛮子却从后头抱上来,火热的、精壮的胸膛贴上了顾晚书清癯的背脊。顾晚书颤了一颤,脊背上若生了耳朵,便能听见那沉着有力的心跳,如奔雷,如飞电,穿透他这一身脆弱无用的骨骼。
顾图伸手将他的头强硬地扭过来,吻了他一下,才道:“殿下,您不当抛下我。”
“什么抛下你?”顾晚书一怔,立刻反应过来,笑着去蹭他,“怕我在床上抛下你?——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这一晚,顾图特下了军令,允许军中饮酒作乐,权当是对即将入京的庆祝。士兵们点起篝火,捧出烈酒,跳舞唱歌,胡人汉人,都手挽手没顾忌地醉作一团,连鸟雀都被熏得连夜飞走。素来看着江夏王不顺眼的宋宣,还抱着酒坛子钻进江夏王的大帐里,朝江夏王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
江夏王、连带一旁的顾图都吓了一跳,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宋宣醉醺醺、笑嘻嘻地道:殿下您有所不知,我曾经劝将军拥兵自立,或者索性逃出塞去,一了百了,多么畅快!可是将军他不听呀,他偏是认定了您一个主子——将军的主子就是我宋宣的主子,我敬您一杯,敬您一杯!
说是一杯,他却抱着酒坛子仰头便喝。顾图听得尴尬,偷偷去瞧殿下,殿下却好像很高兴,竟然也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来回应宋宣。
他不在意宋宣的话么?若被有心之人听去了,那就是自己脑后有反骨的铁证……
“顾图。”江夏王叫他,“顾图?”
顾图惶然回神,“殿下。”
原来宋宣已经离去,这大帐中空空荡荡,是明日江夏王便要入城,行李箱奁都已收拾好了。
“你的五万兵马,孤已经想好了。”江夏王柔声道,“汉兵补入长丰营,胡兵补入胡骑营,孤还打算抽调二营精锐,做孤的近卫兵。孤明日入京后,会派人来吩咐你,你安顿好了便能进城,不论如何,我们都比诸王要早。待三日后,诸王来朝,宫内宫外、城内城外,便可烽火相警,守望相助。”
“是。”顾图敛容回答。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感到外边似乎声息渐悄,顾图出帐巡视,士兵们全醉得七倒八歪,残留的篝火发出毕剥的爆裂声,冷风吹得草木哗哗然地响。他在这冷风中站了片刻,复走回帐中,江夏王正穿着那件火狐大氅,一手执简坐在书案前,抬眼看向他。
他没来由地喉头一阵干渴,哑声唤了句:“殿下。”
好像只是这两个字,就足以唤出所有荒唐的情欲一般。
顾晚书不言语,只是伸手,将他的铠甲一件件卸下,余下的薄薄长衣几乎遮不住勃发的热。顾图坐在了殿下面前的书案上,拿精实的长腿去勾殿下的腰身,眸光却压低,像全听殿下的吩咐。但他知道殿下到底是会给他的,说是他贪心也好,不懂事也罢,今晚的殿下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身患宿疾的病人,反而——反而就像个,明日便要统御天下的王者。
他们从书案滚到了床榻,又从床榻上滚落下来,所幸顾图皮厚,稳稳把殿下承接住了,殿下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低头迷恋地看着两人的连接之处,又伸手从根部往上捋过顾图的阳物,惹得顾图好一阵抑制不住地抽搐。他的手继而落在顾图的胸,水淋淋的一片也不知是谁的汁液,他沾湿了手指又往顾图的嘴里捅,捅得顾图呜呜地叫唤出声,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