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厂时,领命办事的侍卫递上了江晟写下的诉状书,并禀告:“督主,人已经送到暗室了。”
接过那份诉状书,司渊渟问道:“切干净了?”
“执刀师傅知道人是督主下令送去后,干净利落地就给动刀都切干净了,执刀师傅请督主放心,虽说全切致死率高,但这一时半会人是死不掉的,完全可以支撑到督主调教完。”侍卫说道,净身的执刀师傅已有几十年的经验,执刀次数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手法可以说是炉火纯青,更深知司渊渟要的是一个怎样的阉人。
“嗯。”司渊渟微颔首,一边走向去往暗室那条过道一边说道:“去审讯室盯着那林芷霏,她也是时候该招了。”
“是,督主。”侍卫小心翼翼地瞧着司渊渟自宫里回来后就极为冷峻的脸色,最后多说了一句:“督主,安亲王在审讯室里很安静,是否要……”
“关着,其他的,本督自有打算。”司渊渟脚步不停,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却是更为迫人了。
侍卫领了命,再不敢跟上,直接便去审讯室继续看守林芷霏。
暗室在地下层,司渊渟下去后又走过一条长长的过道,才终于到那间不知是哪一代东厂督主打造的暗室。
去势后没了大半条命的眼线已经被从暗室顶上方垂下来的两条铁链拷吊了起来,尽管已经神志不清,但在看到司渊渟走进暗室时,浑身不着寸缕下身暂时止了血的眼线还是不可抑止地开始瑟瑟发抖。
“怕了?”先是在早先备好的洗手盆前洗了手,司渊渟拭干双手后,在挂满各式刑具的墙上随意挑了一根带着倒钩的鞭子,拿到手中掂量一下后走到眼线面前,道:“无事,明日晨曦以前,你死不了。”
恐惧地看着司渊渟,眼线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却又因下身剧痛而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痛苦的低喘。
司渊渟扬手就甩出一鞭子,满是倒钩还浸过盐水的鞭子落到眼线身上,即刻便带出了一道鲜血淋漓的鞭痕。
那双自带媚色的丹凤眼此刻充满冷酷戾气,司渊渟一鞭紧接着一鞭,在眼线惨痛的哀叫声中,他没有丝毫怜悯,不紧不慢地说道:“叫啊,大声地叫,你知道还能叫出来是多大的恩赐吗?”
痛了,怕了,受辱了,能叫出来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权利,有些人,是连惨叫都不能的。
不仅不能叫,还要谢恩,然后活下去。
“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司渊渟每甩出一鞭便念出一句,那是曾受宫刑的司马迁写予友人的《报任安书》,幼时他读不懂司马迁心中的悲愤,而当他接受了结果相同的命运后,年复一年,他早已读懂里面的每一字每一词每一句,也已毫无希望地溃烂在生不如死的炼狱中。
“……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
眼线嘶哑的叫唤在暗室中回荡,司渊渟双目赤红,直把人抽打得浑身血淋。
“……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所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
他不能死,因他的理想与志向都尚未实现,无论忍受再多的侮辱,上至大夫、君子,下至黎民百姓皆诽谤议论于他,他也要继续苟活于世,直到肃清大蘅国的腐朽,并将一心为国为民的贤明之人扶持上帝位为止。
暗室里的哀嚎响了一夜,当再也没有丝毫声息,司渊渟再次站在洗手盆前洗手,用清水洗去双手血污,在他身后,最后被放置在木马之上的那具躯体已然面目全非不成人形。
离开暗室前,司渊渟站在暗室门口看着那具尸体,鼻间闻到的皆是浓重的血腥气,其中还夹杂着一点隐约的骚臭,漠然伫立在门口,直到身上的暴虐褪去,司渊渟扶墙弯腰就是一阵剧烈的呕吐。
长时间不曾进食,令司渊渟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来,最后真正吐出来的也只有一点酸涩辣喉的苦水。
用手帕擦干净嘴角,司渊渟恢复如常,将手帕丢弃转身离开。
从地下层出来,侍卫早已等候多时。
昏黄的烛光下,司渊渟半个身子都隐匿在黑暗中,他眸光锐利地看着侍卫,一份新的供词随即被双手奉到他眼前:“督主,林芷霏在一个时辰前招供,是她亲手杀了方知礼。”
——作话放不下,只能放正文了——
文中《报任安书》节选引用句翻译:
“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没有什么灾祸比贪图私利更惨,没有什么悲哀比心灵受创更为悲痛,也没有什么行为比辱没先人更为丑恶。而遭受宫刑是为耻辱之最。受过宫刑之人的余生,社会地位没法比类,这并非当今之世如此,而是历史由来已久。
“……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我之所以忍受着屈辱苟活于世,陷在污浊的监狱之中宁愿受辱也不肯死,是因遗憾我内心的志愿尚未达成。
“……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所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戴罪被侮辱的处境难以安生,地位卑贱之人,往往身受诽谤与议论。我因为说了几句实话而遭此灾祸,不仅被乡里众人羞辱嘲笑,也污辱了祖宗,还有何颜面再到父母坟前祭扫?便是百代之后,这污垢和耻辱也只会更加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