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如岳临渊 姬末 4312 字 9个月前

楚岳峙对于曾在自己麾下的朱必力也相当了解,知道他向来是认为穷寇莫追的谨慎之人,但想来这次是被司渊渟接连打下的胜仗折服了,竟在军报中对司渊渟这追击之策也表现出十足的支持认可。

事实上,楚岳峙在军事策略上的启蒙之师本来就是司渊渟,他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司渊渟的能力,之前不愿意让司渊渟去,更多是担忧司渊渟的身体,也怕司渊渟仍未放下死志,若是自己不在身边,万一司渊渟在战场上有个好歹,他便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蛊药之事,让司渊渟知道了也好,如此至少司渊渟会有所顾虑,再怎样都会记着如今他们是双生共存,不可再有半点放弃生命的念头。

司渊渟此番,撤回山海关后也还要先行休整,并和朱必力一同督促修建经此战后的山海关,如此一来,至少也还要再过半个月后方能班师回朝。

尽管山海关传来捷报,但是楚岳峙在宫中依旧举步维艰,因重整内阁一事而头痛不已。

内阁此前被司渊渟压制,因此掌握在手中的实权并不多,许多的大事国策实际上都是司渊渟在拿捏,司渊渟当初这样做,一是为了先把精力放在清理腐败更重的六部上,二则是因为这些内阁大臣虽虚担阁臣之职却未真正尽过一天的职,但他们手上握有的京城人脉却不可小觑。

大蘅国建国时废除了宰相制,为的就是避免再出现相权威胁到皇权的情况。皇权与相权本是相辅相成的,然而一旦宰相权力过大脱离掌控,宰相不仅可以代替皇帝行使皇权,甚至还能废立皇帝进而改朝换代。即便皇帝试图削弱宰相的权力,然而两者之间的矛盾无法真正消除,终会变成祸患,因此大蘅国的建国皇帝才会决定废除宰相制,改而建立内阁制度。

内阁辅臣从首辅到次辅,最多可达七人。最初建立内阁时,是为了强化皇权,而之所以会让司礼监涉政,是为了让内廷与外廷相互牵制,保持权力制衡。然而后来随着司礼监的过度干政,内阁逐渐势弱,最终变成了被掌印太监与秉笔太监掌控有名无实的附属。

眼下司礼监涉政之权被废,权力便重新回到皇帝和内阁手中,只是除了新上任次辅的傅行云,内阁的几位阁臣楚岳峙虽下旨都察院革职查办,但也不能真的就赶尽杀绝,否则这些人手中的人脉和钱财无法回到朝廷里,照样会成为大患。因此楚岳峙还是在都察院以及大理寺呈递案情批复上来时,还是要斟酌处置这些大臣。

革职可以,但人不能杀,下的处罚也不能过重,因这些年来几位阁臣实际上已然暗中结成私党,而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轻易不能切断;可若是罚得不重,这一次内阁重整便如同儿戏,其他官员看在眼中怕是往后就更难治理了。

下了早朝后,傅行云被楚岳峙留下,然后随楚岳峙一同去了养心殿,楚岳峙拿起新到的军报给傅行云,道:“他们最快也要半月后方能归来,你放心,云霄随朕征战沙场多年,想来也不会有事。”

傅行云自从卫云霄跟随司渊渟一起出征后,就跟楚岳峙一样,整个人的气压明显低了许多,每日早朝时也经常是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必然要让那些不干正事的大臣们难看。

卫云霄在前线,完全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给傅行云,傅行云虽然也能理解,但是难免心焦。又因只是短暂的战役,连司渊渟也是没有特意给楚岳峙送回任何书信,故而楚岳峙能收到的也只有军报,军报上也没有提到卫云霄,不过卫云霄的军衔不低,这种情况下,没有消息反倒是最好的消息了。

“陛下,臣以为,我朝的驿站也需要好好整治一番。”傅行云接过军报后并没有看,反而提出了驿站之事,他并非突然才想到要提出此事,而是卫云霄出征后便一直在思虑,“我朝送书信的驿站按规制是每隔二十里便有一个驿站,全国有一千两百三十五个驿站,专门从事驿务的人员共一万多人,其中驿兵有九千多人。然而据臣多年来探查发现,这些驿站,离京城越远效率便越差,送来给陛下的皆是公文,故而陛下不知,寻常老百姓所寄的书信往往超过月余才能收到,出了十三省后,寄失的书信更是多不胜数。陛下过去领兵于边疆征战,可曾听麾下的将士提及过,家书难递?”

楚岳峙留下傅行云本意是要与他谈重整内阁一事,没想到傅行云反倒先和他提及了一件在他看来风牛马不相及之事。

将近两个时辰的早朝下来,楚岳峙在龙椅上坐得身子都僵了,这会回到养心殿也并不想坐下,只站着与傅行云说话,他先是仔细回想了一下,而后道:“确实曾经听及此事,怎的?”

“陛下可曾想过,为何十三省之外的百姓如此贫困却从来未有人管,也无人上报朝廷?”傅行云问道,“除了政策上过度集权致使十三省外的地区都资源匮乏,以及前通政使郑余华不作为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原因吗?”

楚岳峙沉吟间来回踱步,片刻后凝眉说道:“你的意思,这十三省外的地区政令不通?”

“不止。”傅行云在与卫云霄一同游历的两年时间里,除了根据司渊渟的指示收集工部贪污行贿的证据外,同时还一并考察了各处的驿站,原因便是司渊渟在楚岳峙征战的那些年里发现,若不走特殊的情报通道,以寻常驿站传递指令,哪怕标明是公文,都会在半路上被卡上许久,“驿站过公文政令,收寄百姓书信,但事实是,政令与书信皆不过十三省,十三省外被所有权贵富贾判定为没有任何发展必要的地区,因此擅作主张替朝廷决定弃置,至于那里的百姓日子过得如何艰难,他们并不在乎。陛下以为,这些权贵又都有谁?”

养心殿已经成了楚岳峙主要办公的地方,他走到那御案前拿起上面那几份都察院与大理寺递上来的奏折,而后在手中敲了两敲,道:“富贾都是攀附权贵,揣摩这权贵的意思办事,那么这些权贵自然都是朝廷中举重若轻之人……起码表面上是如此。”

翻开其中一份奏折,看着上面列出来的关于其中一位阁臣如何结党营私的罪状,楚岳峙冷笑道:“好极了,合着这些内阁大臣,不能像户部一样明目张胆地捞油水,便变着法子将司九颁下去的那些政令都封在十三省内,然后把这京城与十三省变成他们自己的金库。合着这大蘅国的国库在他们眼里都是儿戏,他们这些大臣手里有的,才是大蘅国真正的钱粮物资。”

“臣知道,陛下对于如何处置几位阁臣十分为难,莫不如就从首辅入手,然后揪出与他勾连最深时间最长的一位经商富贾进行查账,天下账册臣还未曾见过有一本是干净,只要查了账再查这些年来商行市价,只要查出差价便可知首辅大臣贪了多少。”傅行云这些年跟着司渊渟,早将京城中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摸清,当初司渊渟甚至还交代过,在他死后,楚岳峙若行改革,傅行云务必要竭力辅佐,若能站上朝堂最好,如若不能,在朝堂中寻一忠臣投其门下,以谋士身份迂回帮助楚岳峙实施改革也是好的。

“你刚刚说,整治驿站是何意?”楚岳峙没有马上肯定傅行云的谏言,反而倒回去问那驿站之事。

傅行云说道:“政令出不了十三省,即便是能在十三省里往下走,往往到最底层的官员时,那政令已经面目全非。因此臣建议,重新筛选一遍管理驿站的官员,官道更需严加管控。而整治驿站所需的费用,再加上如今我大蘅国刚遭遇了战事,正是国库空虚急需用钱之际,这些便全部都由几位阁臣来负担。”

养心殿中的光线十分充足,上午的阳光轻易便将养心殿灌满,令整个养心殿明亮非常,更照亮了皇帝所坐的御座后方那一面巨大的书架,书架中放置的典籍乃是历代皇帝有关治国的经验教训。而此刻,楚岳峙与傅行云站在御案前,照入殿中的阳光落在楚岳峙的绣龙皇袍与傅行云的官服上,恍惚间竟似有微光闪耀,令两人仿佛不是站在阳光之中,而是他们自身便自带明耀之光。

几日来的烦恼之事有了解决之法,楚岳峙合上手中的奏折,看着傅行云道:“也亏得朕当初把卫云霄培养成苍鹭营的副将,否则,只怕朕还真不知道如何留住你这个贤能之才。”

阁臣不能杀,但是他们这些年所贪之财却可收回,这些内阁大臣都是两朝大臣,最懂得审时度势,只要适当暗示,为了保住性命,即便他们再贪财,也会先吐出一部分来。

朝廷上的官员自有派系,内阁也一样。

当初司渊渟为了让内阁的阁臣势力能保持平衡,一直都有适当的打压与暗中支持,令他们分成了两派相互制衡。而现在,就到了让他们狗咬狗的时候,就让他们互相甩锅,为了党羽利益也为了能自保,将这些年来所敛的不义之财统统都给吐出来。

第100章 乌云蔽月

夜里楚岳峙忙完了政事摆驾坤宁宫,进殿的时候看到司竹溪正抱着孩子在殿内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轻轻摇晃身体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