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七名俘虏被杀死的时候,皇甫良钰丢下那柄开始卷刃的长刀,转而用了两把长剑。
她是少有能使双剑的人。
天下大多数人都是选择的练单手剑,因为剑本来就是单手兵器,而双手剑需要两手相互配合协调攻守,不仅难度极大也少有人能练成。
而这如此难练的双手剑却偏偏是让皇甫良钰练成了。
双手剑上手后,她的招式比用长刀时更为紧迫逼人,也更多了杀气,就连速度都提升了许多,不再进行掩饰性的躲避而是更多的选择了直攻。
这完全在楚岳峙的意料之中。
车轮战需要留存体力,过多不必要的游走只会提前消耗自身体力,皇甫良钰能及时发现这点并做出调整,是好事。
只是皇甫良钰身上已经多了好几处的刀伤,其中一道甚至深可见骨。
练武场上充斥着俘虏的呼喝声以及兵器相交的声响,一个又一个的俘虏倒下,每一个接替上场的俘虏都无比凶狠,而皇甫良钰的体力则一直再被消耗,她下手的速度越来越快,招式也越发刁钻难以招架,当最后三名俘虏被杀死后,她拖着手中的两把长剑走到楚岳峙面前,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楚岳峙。
楚岳峙的脸上看不出到底是欣赏还是慨叹抑或是其他,他仅仅是抬手指向猎场的方向,道:“去吧,剩下的俘虏都已经被放入猎场,总共十八人,证明给朕看,你有资格站上边疆的战场。”
丢下双剑,皇甫良钰再次换了新的兵器,而这次,她将桌上的几把短刀都带到了身上,然后取了最轻的弓和一筒箭,直接便往猎场奔去。
一直到皇甫良钰的身影彻底没入树林后,楚岳峙才终于开口问由始至终未置一语的傅行云:“皇甫,你是否觉得朕做得太过分了?”
练武场上正蔓延着一股血腥之气,十二个俘虏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们面上还残留着愤怒与不甘,而从他们伤口里流出来的血已经渗入了泥土,将地面染成了黑红色。
傅行云看着那十二具尸体,回答道:“陛下只是把良钰将来要面对的现实摆在了她眼前,战场上,每一个人都想把自己的敌人置于死地,没有谁会对敌人手下留情。而敌人,是永远都杀不完的。如果良钰连这个考验都通过不了,将来即便上战场,也是去送死。”
“皇甫,你的妹妹很优秀,但从军打仗,女子的身份会成为她最大的短板,若她没有任何实绩就进军营,即便有继承的封号,也无法服众。所有将士都会质疑她,吃不了苦头还会拖后腿。”回过身,楚岳峙望着神色紧绷的傅行云,道:“朕不可能将一个没杀过人的女子送上战场,只要她能通过今天的考验,那么今天她所杀的这些俘虏,将会成为她一份军功。”
只要皇甫良钰能将这三十名俘虏都杀尽,那么这些俘虏便是服刑地发生暴乱后所逃跑的战犯,她凭一己之力将三十名逃跑的俘虏杀尽,这份军功将会令她名正言顺地继承封号进入军营。
“你放心,卫将军也在猎场,若皇甫姑娘被彻底逼入绝境命悬一线且已再无反击之力,卫将军会及时出手,绝不会让皇甫姑娘真的命丧俘虏之手。”司渊渟说道,实际上,刚刚还在练武场这里时,一旦情况不对,他也必然会出手,只是这不能让皇甫良钰知道。
皇甫良钰必须以为自己真的毫无退路,才能激发出全部潜能,并明白什么是战场。
在战场上,没有人有退路,每一个将士,眼前的选择不是生就是死,把敌人杀了活下去,又或是死在敌人手上,甚至,在知道自己已无活路之后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
这便是战场,血腥残酷灭绝人性,却是所有选择踏上战场的将士都要面对的。
“臣知道。”傅行云知道楚岳峙不可能真的要将他妹妹置之死地,但那到底是他的妹妹,即便理智上知道也依旧会害怕,每一道落在皇甫良钰上的伤都让他几乎克制不住出手的冲动。
傅行云明白自己必须忍住,因为日后,皇甫良钰将会面临无数次这样的险境,甚至,有朝一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那是皇甫良钰自己选择的路,除了皇甫良钰自己,无人能为此负责,更无人能替她反悔。
猎场里,皇甫良钰藏匿在一个不知是什么野兽挖出的洞穴中,疲惫地缩成了一团,在黑暗中一边歇息一边保持警惕留意四周。
冷和乏力是她现在最大的感觉。
她进来猎场后又杀了五个人,但同时自己身上也添了新伤,后背上还有腿上都多了几道砍伤,身上的伤口她都只来得及在匆忙中进行简单的包扎,并不能真正达到止血的目的,因此从这场生死考验开始至今,她在没有任何进食得不到半点能量补充的情况下,一直都在大量消耗体力,并且一直处在失血的状态。
也由于这两点,她现在的体温已经降得比正常更低,本来山林中就要比外面更加阴冷,这让失温乏力的她感觉到更加难熬也越发刺骨的寒冷,她即便竭力控制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但这冰寒入骨的冷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她还能依靠这份冷以及身上各处伤口传来的痛楚保持清醒。
在练武场将那十二个俘虏杀死时,她就已经领悟到了楚岳峙的意思。
第一个俘虏死在她手上的时候,那个杀招完全是出于她的本能反应,一刀封喉,鲜血便从那名俘虏的断喉中喷射而出,她连躲避都来不及便感觉到脸上和脖子上都是温热的血液。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甚至还来不及对自己杀了人这件事产生真实感,从一开始,她被无限放大的情绪便只有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
在扑面而来的死亡威胁下,她根本无暇考虑其他,那些她曾经对傅若翡、傅行云还有楚岳峙说过的抱负和大道理,在这一刻已经不复存在,她唯一真正在思考的,便是如何在这些要将她撕碎的杀意中活下来。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如此直面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