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除禁令后再颁布取消科考的告示,他不想浪费时间精力耗费钱财去举办一场根本选不出贤才的科考是为其一,而更重要的是引起民怨,他要让那些读书人和百姓骂出来,让他们骂,然后籍此让他们明白新朝将与过去不一样,他们不必再担心祸从口出,不必再怕自己稍有失言便会面临牢狱之灾甚至因此而丢了性命。
只有当百姓敢言,他才能听到真正的民声;只有当陈规旧制打破,才能立新规。
他并不想要做听不到百姓之声高高在上的孤王,所以他要让大蘅国的百姓敢怒,敢言,敢思,如此他往下推行的官学改制乃至其他一系列的新规才有意义。
“吴尚书,孟子有一言,朕深以为然。”楚岳峙说道,他抬眼看向暖阁墙上悬挂的字,那是他在登基后写下用以提醒自己切不可遗忘的君王之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他从来都认为,只有百姓才是最重要的,而国家次之,而国君则是三者中最轻的。他要推行仁政,要让所有百姓都不再生活在强权暴政的恐慌之下。
吴永廉低头用袖子拭去双目的泪水,他已经明白了楚岳峙决定取消科考背后的深意。多年来都郁郁不得志的中正之臣颤颤巍巍地屈膝向楚岳峙跪下,吴永廉叩首道:“陛下,大蘅国能有您这样一位君主,乃百姓之幸,更是我等臣子之幸!”
楚岳峙叹了口气,从座榻上下来,到吴永廉跟前俯身将他扶起,道:“吴尚书,朕很高兴能有你这样一位良臣,往后就不要再动不动就向朕下跪了,在朕这里,君臣之道乃是互相尊重,而非朕一味以天子的身份以及皇权压制。”
吴永廉低着头,他是读圣贤书恪守礼法的读书人,即便楚岳峙如此说,他也依旧不敢坏了长久以来遵守的君臣之纲,只道:“臣,谢陛下体恤。请陛下放心,科考取消一事,臣定会好好处理,不教陛下失望。”
点点头,楚岳峙收回手道:“行了,吴尚书你退下吧,朕还有其他事要与司大人商议。”
吴永廉退后一步,躬身向楚岳峙再行一礼,就此告退。
待吴永廉出了暖阁,已经没有精神再多言的楚岳峙在司渊渟怀中靠了许久,最后终于放弃跟自己那点在司渊渟跟前撑不起来的男子气概做斗争,搂住司渊渟的颈脖要他将自己抱回撷芳殿去安歇。
第124章 改革之法
楚岳峙这一病几日,中间略有反复,日日都让司渊渟按怀里以口喂药,一日两次,以至于后来只要一见到王忠端着药进殿,楚岳峙就跟立即沉下脸色往外跑,还是从殿里翻窗出去那种,不是躲王忠而是躲司渊渟。
于是皇宫里的宫人们都有幸见证了,每日午膳和晚膳过后,他们的皇帝总是满皇宫的逃,从撷芳殿逃到养心殿,再从养心殿到坤宁宫,总之就是为了躲首辅司大人在皇宫里各种飞檐走壁,只可惜最后往往还是会被司大人抓住,反抗不能地被抱回撷芳殿去服药。
堂堂天子,为了逃避喝药闹到这份上,也当真是前所未闻之事。
若论武功,其实司渊渟和楚岳峙真打起来是不分伯仲的,毕竟都是半生以己为刃的人,但这心态上,楚岳峙多少有点怕司渊渟,虽说会恃宠生娇但怕惹司渊渟生气也是真的,他对司渊渟总还是带着一点小时候的仰望与崇拜。
“好了,最后一次,林亦说了,这药也就喝到今日为止。”司渊渟放下药碗从袖子里掏出放蜜饯的小锦盒,打开取出一颗喂进楚岳峙嘴里,这几日为了给楚岳峙喂药,他都养成了随身带着蜜饯的习惯。
“你故意的,宫里如今都在看朕的笑话。”楚岳峙每次喝完药都要闹脾气,他知道自己必须喝药,可是林亦这次开的药方实在太苦,他是真的觉得受不了,每日两次被司渊渟按着喂药,他是喝一口打一个激灵,这苦味比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司渊渟哭笑不得,抱着人坐在座榻上,道:“是你自己要跑,你是皇帝,谁敢跟你动手去抓你。”
“朕瞧着你就很敢!”楚岳峙含着蜜饯,双目却生气地瞪着司渊渟,他今天都已经躲到皇极门的书堂里去了,被司渊渟找到的时候他慌不择路,一下跃到那屋檐上,结果屋檐上积的雪结成了冰,他上去后没站稳差点又摔下去,还是司渊渟拉住他将他带进怀里。
想到周楫带着禁卫军找过来时看着他那一言难尽的眼神,楚岳峙觉得周楫可能已经不想再认他为主了。
“我是你夫君。”司渊渟想到刚刚楚岳峙因觉颜面无存而刻意冷着一张脸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你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只是寻常贵公子,我看你多半连武功都学不成。”
如此孩子气,怕是当初他不在身边以后就再没有过。
“快点养好,接下来正月大典还有万寿节,你可都是主角。”司渊渟说道,万寿节是皇帝的诞辰日,去年楚岳峙的生辰因赐婚与司竹溪成亲等等一连串的事并没能好好过,今年是断不能再草草了事,“过了这么多年才再有机会好好陪楚七过生辰,楚七可有什么特别想要之物?告诉司九,司九定会备好送到楚七面前。”
楚岳峙听着司渊渟宠溺至极的话,再大的脾气也耍不起来了,只摇头道:“没有,楚七所想不过是余生都能与司九长相厮守,如今这般已经很满足了。”
都说人的欲望无穷无尽,可他无论是过去还是如今坐上这个天下至尊之位,始终都不曾对极权有过渴望,他生来便是皇子,再怎样也是比天下大多数人要高贵的出身,无论受宠与否,是否得到父皇的重视,自知所享受的一切皆是常人不能企及的,也正因此他的欲望一直很淡泊。
再加上年幼三观形成之际,有司渊渟与少傅引导,他早早便立下了为民为国的理想,所思所想皆无关己身。若真要说他有什么想要的,便是一个司渊渟。他想要司渊渟永远陪伴在他身边,幼时不懂爱,只知依赖仰慕,记忆被封后追着梦里模糊的影子直到自己情窦初开,他穷半生所追所求,除了与司渊渟约定好的理想,便只有司渊渟一人。
他享受过最好的,也经历过刀山血海,很清楚知道对自己而言什么最重要。
在楚岳峙的唇角浅浅吮吻一记,司渊渟道:“会的,往后楚七的身边都会有司九。”
抬手勾住司渊渟的颈脖仰首与他接吻,楚岳峙将含在口中的蜜饯送入司渊渟口中,用他给自己的甜化去他以口喂药残留下的苦,而后安安静静地在司渊渟怀中靠了一会,才又说道:“其实楚七也没想过要做出如何出色的政绩,只希望大蘅国的百姓,不仅是京城和十三省,十三省外的百姓们生活也能好起来。”
从司渊渟怀里撑起身下榻,楚岳峙走到殿内放置的那张地图前,与过去不同,这张地图是大蘅国疆土的地图,从京城所在到十三省再到边疆,每一处都标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