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一眼满眼底都写满茫然的楚岳峙,司渊渟道:“你这样子,真像那种好骗的单纯世家子弟,懵懵懂懂被我骗去卖了还会帮我数钱那种。”
楚岳峙的手藏在袖子里被司渊渟紧握在掌心,他低头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道:“如果是司九,楚七即便被卖了也心甘情愿。”
他们之间,论说情话,还是楚岳峙更胜一筹。
黑亮的眸中闪烁着笑意,司渊渟带楚岳峙来到一间藏得极深的水榭琴房前,甫一进去里面的那位灰袍白发老人便迎上前:“公子,琴室已经为您准备妥当。”
司渊渟颔首,也没让老人带路,径直牵着楚岳峙往里走去,从楼梯上了二楼,再走到二楼深处最里面的那间琴室门口,拉开门进去;琴室里的一切早已准备妥当,窗前摆放着松质木制成的琴桌,高二尺八寸,长过琴一尺许,桌面则是郭公砖,而司渊渟常用的伏羲琴便放置在琴桌上。
琴室右手边的墙上则悬挂山水画,画前的矮桌上放着一瓶插花,插花旁放着香炉,已点起了熏香;琴室左手边则是窗户,窗扉已向外打开,可见外面是一条小河,一眼便知琴室乃悬空于河上,正正符合赵希鹄在《洞天清录》所写:弹琴之室,宜实不宜虚。最宜重楼之下,盖上有楼板,则声不散,其下空旷,则声透彻。
楚岳峙没想到司渊渟竟会带自己到琴室,此水榭琴室十分幽静,室内熏香的味道也令人感到舒适放松,他走到那伏羲琴前,又回首看司渊渟,难掩期待地问道:“司九是要为楚七抚琴吗?”
司渊渟没有否认,他走过去在琴桌后面坐下,双手轻轻放置在琴弦上,道:“这琴室,是我年幼时最爱之处,环境清幽有助于我静心习琴。我当年落难后,隔了十年才再有机会出宫来此,发现这琴房还在,便买了下来。虽然买了下来,但也一直未有再在这里抚过琴,因心境不同我也弹不出从前的琴音。我过去这些年,每次碰琴都是为了害人杀人,所以之前才与你说手僵硬了弹不出你想听的琴音。镇国侯府翻修好后,我出宫时也时常会来这里练琴,你是第一个被我带到这里来的人。”
他自小便喜静,看书练字习琴,修的是身也是心,从七八岁起他便是极沉稳的性子,他是爱琴的,所以发现这处琴房后便跟父亲禀告,然后开始每日都在这琴室中练上两个时辰的琴。入宫做侍读那一年他十二岁,虽尚不懂风月之事,但他也曾想过,以后若是有了心爱之人,定要将爱人带来此处,在这个留下他最多幼年记忆的琴室中,为爱人献曲。
如今过去二十四年,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将他爱的人带来了此处。
右手大拇指在琴弦上一拨,悠长的一声便在琴室中回荡,司渊渟抬眼看楚岳峙,承诺道:“往后,司九只为楚七一人抚琴。”
楚岳峙走到司渊渟身边坐下,他将手搭在司渊渟膝上,道:“楚七也只为司九一人起舞。”
浅淡一笑,司渊渟双手按在琴弦上片刻,再起手落琴弦,奏起一曲《凤求凰》。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一曲奏毕,琴音在琴室中萦绕未散,楚岳峙已伸手搂住司渊渟投入他怀中。
“司九可不能如那司马相如一般负楚七。”楚岳峙缠上去亲吻司渊渟的唇,他的眼中泛起涟漪,长长的眼睫毛颤抖着,道:“司九若是负楚七,楚七才不写什么《白头吟》,只要休夫与司九再不相见。”
揽住楚岳峙的腰,司渊渟回吻他,在唇舌交缠间问道:“司九不负楚七,楚七可能与司九深情赴白首?”
“当然。”楚岳峙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锁骨的那道长疤,“楚七生死都是司九的人,这一生纵使起伏飘荡,然而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可以为司渊渟死,也可以为司渊渟活。
这半生,他们皆是闯荡生死,几经磨难才走到彼此身边,此情无论生死,矢志不渝。
刚刚抚过琴的手与那多年来持剑张弓的手掌心贴合十指相扣,司渊渟吻上那道早被他怜爱过数遍的长疤,那是楚岳峙为他复仇的印记,也是楚岳峙在忘了他后仍用心记着他爱他的证明。
琴室的窗扉被风吹得咿呀作响,萦绕的余音渐渐散去,白袍覆在了散开的黑金袍上,一只修长的手从琴桌前伸出,无助地落在伏羲琴上,琴弦被那用力的指尖扣动,便又发出凌乱的弦音来。
断续响起的弦音掩盖了琴桌下响起的压抑声响,另一只手覆上了那仍按住琴弦不放的手上,像是在教导如何抚琴一般拨动那微微痉挛的手指,高低无续的弦音中,琴桌克制的震动让赏琴听琴之人的欢愉无限延长,直到窗外又吹过一阵强风,窗扉被吹得“啪”的一声向内关上,琴桌也随之被撞偏,陡然拔高的低吟是乱音中至情至乐的琴赋。
一个多时辰过去,琴声终于停歇下来。
楚岳峙趴伏在窗台上,刚刚他半个身子都支到窗外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瞧见。
司渊渟还在他身后亲吻他腰背上的刺墨,在一身红潮的衬托下,那刺墨更是栩栩如生。
慵懒地回头看司渊渟,楚岳峙觉得自己的脸皮也是被磨得越发厚了,如今当真是什么地方都能胡来。
“这里平日没有人来,不必担心被谁看了去。”含笑替楚岳峙整理好半褪的衣袍,司渊渟将人拢在怀中靠坐在窗边,道:“刚刚可得趣了?”
“嗯……”懒懒地应声,楚岳峙浑身筋骨都舒展了,适才狂乱不能自己的时候,司渊渟竟还分出心神帮他把酸痛不已的肩颈狠狠地捻摁了,他是又痛又爽,上身跟下身完全冰火两重天,因怕将脸上的人皮面具弄坏,他还死死忍着眼泪不敢流,有一阵他都快要被刺激得昏过去了。
小尾指勾住司渊渟的食指,楚岳峙一动也不想动,却道:“想吃点心,一会去酒楼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