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邢,你所提出的建议确有可行之处,你今日回去后,详细拟一份议案交上来。”楚岳峙对于阮邢所提出的女子立业之说心中赞同,这些年其他方面的改制也已经为此做好了铺垫,这些问题本来也是环环相扣,阮邢如今能提出来也说明这些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至于十三省之外的问题……
“另外,十三省之外地区的卖女问题,即便是严惩人*也不是根治之法,你身为大理寺卿……”楚岳峙本想再针对这个问题与阮邢谈谈为女子立保护法,但思及对于十三省外的百姓而言,这从来就不是最重要,说了一半的话便就此截住,只摆摆手说道:“罢了,先这样吧。”
“臣,领旨。”而阮邢自也不会再自讨苦吃,只低头领了拟定议案的旨意。
将钟清衡的呈上来的议案又再拿起然后递给司渊渟,楚岳峙先示意让司渊渟也好好看看钟清衡的议案,然后这才从蜜饯盒子里拣一颗蜜饯含入口中,甜而不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似也将他的疲乏驱散了少许。
年纪上来后最大的感受便是精力下降,初登基的时候他能下了早朝还跟朝臣议事一整天再接着批奏折,可如今却是不行了,跟朝臣议事,时间若是久了他便要稍微歇一下,若是勉强自己像从前那样议政,之后袭来的疲劳感也会更重,甚至直接影响到他第二日的精神,再加上林亦一向是不建议他过度操劳,故而他现在也会在跟朝臣议事时,在谈完一件事后便适当的让自己放松斯须,或是像现在这般,吃点甜食缓解一下。
司渊渟在一旁很快便将钟清衡呈给楚岳峙的议案看完了,钟清衡的议案主要针对现有的和离律例,首先是关于“义绝”的认定做出修改,若按现有的认定显然是对女子伤害性更大,因此钟清衡提出将夫妻双方各自认定标准进行中和,对本人及其亲属有任何故意伤害行为,一旦造成实质性伤害,便可判为“义绝”;此外,若为夫者若强迫其妻与其他男子通奸,抑或为夫者外出三年未归,妇女前往官府里请求和离,一旦官府判定符合和离条件,此和离将不必经过夫君或是夫家同意;再有一点,凡被拐卖被迫嫁入夫家为妾,一旦情况属实,此夫妻关系将不予以承认,并且卖的钱应当全数归于受害女子。
钟清衡提出的修改很谨慎,并非大改,只是对已经存在两条律例进行部分改动,然后再针对拐卖这样的沉疴提出一条新的,总共只有三条,但都能对女子起到一定的保护。
“陛下,臣以为钟大人的这份议案虽只对现有律例进行小改,但都改在关键点之上,便是让臣来进行修改,也不会比钟大人改得更好。”司渊渟说道,其实楚岳峙看完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就让他看,便是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钟清衡这些年已经在朝堂上磨练得足够沉稳,办事妥当细致,大多数时候都能准确领悟圣意,这次也是一样。
楚岳峙微微颔首,这才看向一直垂手而立的钟清衡,对他说道:“你在这议案里倒是将修改的依据都写得明白,只不过朕还是想问问你,你对自己的这份修改议案,有几成把握?”
“陛下,对律例的修改,尤其是与女子相关这样容易遭到部分对礼教儒学极为坚持的朝臣大力反对,甚至可能遭到民间部分百姓抵制的律例,臣以为不宜大改。”钟清衡说道,“要让朝臣难以反驳,又令百姓易于接受,最好的办法应当是在修改同时保证原有受益方的利益没有明显损害。”
对于“义绝”的认定并没有完全否定男方的权益,而是做出了平衡;至于和离的认定,最终是交给官府判定并非女方,那么为夫者也不便再反对什么。至于拐卖本就是违法之举,一旦发现必然会被判刑,而将钱给受害女子是一种补偿与保护,也是难以挑刺的提议。
“臣敢言,对此议案无论是朝堂上提出还是将来推行,臣都有最少七成把握能成功,不教陛下失望。”钟清衡对于此事的思量非一两日,若无足够的把握,他是不会贸然提出。
“既然如此,那么之后的庭辩,便交给钟大人了。”楚岳峙要的,也正是钟清衡的这一句话。
第159章 如芒刺背
钟清衡与阮邢退下后,楚岳峙没有再召见其他朝臣,反倒是让王忠去东宫,传太子楚慎独来见。
楚慎独如今也是一样要参与早朝,一些简单的政务,楚岳峙也会交给他去处理,若有什么问题,便去问司渊渟,有司渊渟提点着便是偶尔处理得不算特别妥当,却也不会出大的纰漏。
虽然开始参政,但司渊渟给楚慎独布置功课并未有任何减量,身为储君,若是连这点平衡都做不到,日后又如何能处理那日日都能堆满案头的奏折政要,如何能将国家与百姓的利益平衡好。
司渊渟对楚慎独严格,楚岳峙也从不插手,这几年除了政务,他传给楚慎独的武功也教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便是楚慎独自己的修炼了。在武功上,楚慎独的慧根与楚岳峙比起来要差上一些,所幸勤能补拙,楚慎独知道自己武学天赋不高,便也练得勤奋,并且在骑射方面也不敢落下。
楚慎独骑射是司渊渟所教,楚慎独在听说了司渊渟出征山海关时一箭射杀敌方先锋的事迹后,对司渊渟的崇拜变成了他勤练骑射的最大动力。此事被楚岳峙知道后,楚岳峙竟有些吃醋,很是不满的表示自己身为统帅出征亲自上阵杀敌的时候,又何止是一箭射杀敌方先锋,徒手掷长枪这样的事还发生过不止一次,怎的就不见楚慎独崇拜他这个父皇?
尽管楚慎独一再表示,自己对父皇的仰慕远胜其他所有人,最后还是司渊渟亲自出马才把楚岳峙安抚好。
楚慎独到养心殿的时候,司渊渟和楚岳峙已经从隔间回到暖阁里,楚岳峙因为腰上的陈年旧疾总腰痛,司渊渟如今也不许他久坐,一般若是把楚慎独召来养心殿又没有其他臣子在,那多半就是在暖阁里。
楚岳峙坐在座榻上,腰后还垫着靠枕,他就这么靠着一手拿书卷另一手则放入坐在他旁边的司渊渟掌心中,看书的同时还在与司渊渟闲聊,时不时便转头向司渊渟笑。
不若楚岳峙那般一心二用,司渊渟在楚岳峙身边坐着并未做其他事,只眼神专注地看着他陪他聊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每次楚岳峙朝他笑了,司渊渟便用空着的那只手轻抚楚岳峙的脸颊。
这画面楚慎独这些年见得多,早已见怪不怪,在他心中父皇和舅父恩爱几乎等同人要呼吸进食歇息方能活一般理所当然,也对父皇和舅父之间的感情羡慕不已,只是他知道,父皇和舅父之间的感情世间少有,他身为储君如无意外也将会是未来的皇帝,想要拥有这样的感情只怕是奢望。
三年前他年满十七,父皇见他一直未有什么心仪的女子,于是便给他指了江晟的女儿为太子妃,江晟的女儿比他要小两岁,他见过人之后对父皇的决定也并没有什么意见。其实父皇将朝臣的女儿指给他为太子妃,同样也是在替他铺路,在母后离宫之后他便知道,父皇和舅父总有一天也会从这皇宫中离开,他非少年天子,在朝堂中也没有自己的心腹,父皇指婚便是在扶他,要他学会把握与朝臣的关系,也让他在将来能有值得信赖之臣。
这三年间,他在朝堂中虽与朝臣有所往来,却也十分谨慎,并没有特别偏重于谁,也绝不显露结党之意,更不许太子党这样的党派之称出现。于他而言,他是太子,但只要父皇一日还是皇帝,他便绝不会生出二心。
并且父皇的眼光极好,为他选的太子妃知书达理,温婉中又透出一股让他感到熟悉的坚韧,因此他们虽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但这三年间夫妻相处下来,也确实培养出了比寻常夫妻相敬如宾要更亲近些的情感。
恭敬地向楚岳峙行过礼,王忠指使两个小太监给楚慎独搬进去一张椅子,待楚岳峙放下书卷朝楚慎独点头后,楚慎独才在椅子上坐下。
“朕不久前刚刚见过钟清衡和阮邢,慎独,你可知所为何事?”楚岳峙问道,立法之事他虽未让楚慎独参与,但是也没有完全将楚慎独排除在外,该让楚慎独了解的情况,一直都有着人去告知楚慎独。
“钟次辅是为了向父皇呈递议案,至于阮大人,难道也是为了立法一事?”楚慎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