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年,为了做出已经交出所有实权自我放逐的假象,楚岳峙平日里所去之地大多都是风月场所,再不然就是在消费极高的酒楼里,京城里的集市和大小商铺反倒是一次都没去过。
司渊渟带着楚岳峙出宫来,刚到集市便带着楚岳峙下了马车,与他肩并肩地走进了集市大街,大街上的人都摩肩接踵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司渊渟带着楚岳峙从大街拐入小巷,然后便在相连的小巷中七弯八绕地穿行,饶是楚岳峙方向感极强,都一下子被司渊渟绕得有些晕乎了,完全不知道司渊渟到底想带他去哪儿。
瞥一眼满眼底都写满茫然的楚岳峙,司渊渟道:“你这样子,真像那种好骗的单纯世家子弟,懵懵懂懂被我骗去卖了还会帮我数钱那种。”
楚岳峙的手藏在袖子里被司渊渟紧握在掌心,他低头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道:“如果是司九,楚七即便被卖了也心甘情愿。”
他们之间,论说情话,还是楚岳峙更胜一筹。
黑亮的眸中闪烁着笑意,司渊渟带楚岳峙来到一间藏得极深的水榭琴房前,甫一进去里面的那位灰袍白发老人便迎上前:“公子,琴室已经为您准备妥当。”
司渊渟颔首,也没让老人带路,径直牵着楚岳峙往里走去,从楼梯上了二楼,再走到二楼深处最里面的那间琴室门口,拉开门进去;琴室里的一切早已准备妥当,窗前摆放着松质木制成的琴桌,高二尺八寸,长过琴一尺许,桌面则是郭公砖,而司渊渟常用的伏羲琴便放置在琴桌上。
琴室右手边的墙上则悬挂山水画,画前的矮桌上放着一瓶插花,插花旁放着香炉,已点起了熏香;琴室左手边则是窗户,窗扉已向外打开,可见外面是一条小河,一眼便知琴室乃悬空于河上,正正符合赵希鹄在《洞天清录》所写:弹琴之室,宜实不宜虚。最宜重楼之下,盖上有楼板,则声不散,其下空旷,则声透彻。
楚岳峙没想到司渊渟竟会带自己到琴室,此水榭琴室十分幽静,室内熏香的味道也令人感到舒适放松,他走到那伏羲琴前,又回首看司渊渟,难掩期待地问道:“司九是要为楚七抚琴吗?”
司渊渟没有否认,他走过去在琴桌后面坐下,双手轻轻放置在琴弦上,道:“这琴室,是我年幼时最爱之处,环境清幽有助于我静心习琴。我当年落难后,隔了十年才再有机会出宫来此,发现这琴房还在,便买了下来。虽然买了下来,但也一直未有再在这里抚过琴,因心境不同我也弹不出从前的琴音。我过去这些年,每次碰琴都是为了害人杀人,所以之前才与你说手僵硬了弹不出你想听的琴音。镇国侯府翻修好后,我出宫时也时常会来这里练琴,你是第一个被我带到这里来的人。”
他自小便喜静,看书练字习琴,修的是身也是心,从七八岁起他便是极沉稳的性子,他是爱琴的,所以发现这处琴房后便跟父亲禀告,然后开始每日都在这琴室中练上两个时辰的琴。入宫做侍读那一年他十二岁,虽尚不懂风月之事,但他也曾想过,以后若是有了心爱之人,定要将爱人带来此处,在这个留下他最多幼年记忆的琴室中,为爱人献曲。
如今过去二十四年,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将他爱的人带来了此处。
右手大拇指在琴弦上一拨,悠长的一声便在琴室中回荡,司渊渟抬眼看楚岳峙,承诺道:“往后,司九只为楚七一人抚琴。”
楚岳峙走到司渊渟身边坐下,他将手搭在司渊渟膝上,道:“楚七也只为司九一人起舞。”
浅淡一笑,司渊渟双手按在琴弦上片刻,再起手落琴弦,奏起一曲《凤求凰》。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