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他推行的是仁政,此仁政不单单是对百姓,同样也是对朝臣。
仁政所求乃清明平和百姓无怨,百姓所求是安居乐业生活少忧,故而不需要用过于严苛的律例去要求、责罚百姓;而有能力有追求的朝臣所求,大多是实现理想一展宏图,只是这其中难免会有能力普通或浑水摸鱼之辈,这些人的存在同样也是必要的,因为朝廷所讲求的始终都是势力平衡。
帝王在上,臣民在下,千百年来有许多君王都认为自己掌握极权天下便是自己的,然而实际上这是错的,一个国家,是由百姓组成的,百姓愿臣服并聚在一起生活方成国;而朝廷是由臣子组成,若无群臣各司其职为帝王出谋划策,只有帝王一人又如何能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过往的朝代历史上,百姓起义造反,多是为何?因想要的安稳生活无法实现,莫说是丰衣足食,就连安身立命之所都被剥夺时,颠沛流离贫困潦倒的百姓最终选择造反,他们要的是活下去;百姓造反多是被逼到绝路,因投告无门,因官官相护腐败至极。
身为帝王,要能容人,对百姓宽厚愿听民声,对朝臣也要恩威并施,既要严惩大奸大恶之党,也要允许一定程度的平庸存在,如此才能让百姓与朝臣都服他,愿意支持他这个皇帝。
大蘅国的律例,这些年来也一直都有缓慢的修正,例如废除烹煮、棍刑、剥皮、灌铅、抽肠等残酷重刑,并且针对族诛也做出了降等,废除了诛十族这样会造成百姓恐慌的惨烈杀伐。
过去大蘅国的律例一直都极为严苛,但这些年来楚岳峙选择对百姓启用宽大怀柔之策,于一些小罪不再处以过重的刑罚,甚至会因犯错者过往曾有过的善举而赦免其罪。这样的律例修改,在最初是遭到刑部和大理寺反对的,但楚岳峙坚持,朝臣也都分成了支持派和反对派,在经过长达月余的庭辩后,才最终得以开始对律例的修正,并在次年开始启用部分新的律例以看效果。
出乎意料的是,律例修正不再像过去那般严苛之后,一些地方上的罪案反而少了,京城以及十三省也都比过往更加和谐,甚至还渐渐出现越来越多的善人善举。新的律例初见成效,百姓反应也极好,如此才让后续对律例的修正慢慢变得越来越顺利,反对的声浪也都小了许多。
律例不再过分严苛,仅仅是对于小罪,对于穷凶极恶之徒以及影响恶劣的案件,依旧会被重罚并根据其所犯之罪决定是否处以极刑;朝廷也一直都对贪污腐败严打打击,各地一旦出现相关举报,楚岳峙一律下令严查重罚。
楚岳峙出宫去军营的时候是从来不带手炉的,虽也披大氅但是内里穿得并不厚重,他去军营那日司渊渟另有政务要忙并未陪同,后来他回宫后夜里有两声咳,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司渊渟怕他是为了那点面子又惹上风寒,故而这几日都盯着他,让他必须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好保暖,并又让从林亦处要了调整过的药茶方子,自己亲自给他煮药茶。
这些年楚岳峙的药茶其实多是林亦煎煮,司渊渟到底是内阁首辅,又日日都要宫内宫外的跑,楚岳峙也不想再因着自己那点忌药的问题让司渊渟替他操心,所以每日要喝的药茶早已不再是非司渊渟煮的不喝。但这几日司渊渟总对他放心不下,这才又再自己亲自上手。
王忠把钟清衡写的修改议案呈给楚岳峙的时候,楚岳峙在椅子上坐得挺直,一手还端着司渊渟刚递给他的药茶。他本来就自小被教育身为皇子必须注重仪态,后来多年的军营生活更是让很多军人的习惯都刻进他骨子里,站如松坐如钟便是其中一项,因而只要不是跟司渊渟独处,楚岳峙坐着的时候一贯持端正之姿,哪怕是伏案桌前批改奏折一整日,坐姿也不会有半点走形。
看见楚岳峙盯着那杯药茶眉头紧蹙的样子,因眼前就有两位大臣在,司渊渟自然是不会出言哄他,最多也只能从袖子里取出那盒随身带着的蜜饯,打开放到案桌上。
默默看一眼司渊渟,楚岳峙仰首就把药茶喝了,把茶碗放下后也没去拿蜜饯吃,只是拿起王忠呈上来的议案打开来看,边看边问阮邢:“阮大人今日入宫觐见,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