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约回答“没有。”
于是伯爵转头面向老人,说“我,罗杰奥特维尔,以西西里伯爵的名义,判处偷羊和抢粮的士兵有罪,处以鞭刑,至于那个市集上的摊主,让他滚蛋,我的领地不需要一个不会烹饪只会诬告的厨师。”
那老人行礼退下。
伯爵看向撒拉森商人,商人上前行礼。
他道“尊敬的伯爵大人,您忠实的仆人齐雅德向您致敬,我代表商队和行商而来,我从巴勒莫来的马车在您的领地上翻了,您的士兵带走了所有的东西,包括马和马车。”
商人停下等候伯爵答复。
伯爵对马约说“让那些士兵把货物都交上来,放进我的仓库,给他们一成作为奖励,让他们把马和马车还给商队。”
撒拉森商人无奈地道了谢,然后说“尊贵的大人,还有件事,有个犹太商人说您的一个士兵问他借了钱,但是到期后却只付了一半的利息。”
“哼”,罗杰听到那修道院副院长冷哼一声说“借贷者死后必坠入地狱的深渊。”
伯爵有些不高兴,他很不客气地对撒拉森商人说“告诉那个犹太人,让他把收到的利息还给我的士兵,否则我就没收他的财产,像对待偷盗犯一样砍去他的右手。”
撒拉森商人行了礼,抹着冷汗退下。
两个罗杰一起看向左边的女人。
女人上前妖娆地行了礼,媚眼瞟了一眼伯爵,用略带沙哑的性感嗓音说道“伯爵大人,我想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说下去。”伯爵不动声色的说。
“大人,我代表我的姐妹和酒店老板来,”她顿了顿,继续说,“先说酒店老板吧,他抱怨说您的士兵喝醉了打架砸了他的桌椅。”
伯爵转向马约,说“问过了吗?”
马约欠着身回答“情况属实,大人,但是那些士兵说打架的原因是抱怨酒店老板在酒里掺水。”
“掺了水的酒也能喝醉?”伯爵笑骂道,“给他们一顿鞭子,为了他们的酒量丢了我的脸。”
伯爵又看向那女人。
于是女人抱怨道“大人,我的姐妹们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为了让男人们快活,从不曾抱怨的,但是她们也是要吃饭的,平日里的打扮也是要花销的,可架不住吃白食的,若是大人的士兵都这样,我的姐妹们可就活不下去了。”
那女人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楚楚可怜让周围的肌肉男一阵骚动。
伯爵又看向马约,马约忙道“查清楚了,一个应召的泥腿子,冒充侍从,真没钱。”
伯爵抱着罗杰站起来,一脸严肃的说道“事关荣誉,不容亵渎,绞死他。”
于是众人皆欢呼,赞美伯爵处事公正。
伯爵抱着罗杰回屋,马约带着三人离开,大伙也都散了。
城堡里鸡飞狗跳的日子又持续了几天。
在老罗杰又一次接见了市民代表,并且满意的收下了代表们真心实意的劳军费后,在一个酷热的上午,伯爵的部队终于出发了。
罗杰让侍女抱着去为老爹送行,他呆在石屋门口的阴影里,不想让幼嫩的皮肤被阳光暴晒。
他看到罗杰伯爵走到门口,身穿镀银的锁子甲,在炽热的阳光下,瞬间亮成了一团白晕,刺得他眼睛一痛。
罗杰偏开头,但眼前还是残留着一片白光,他流着泪好似舍不得父亲离开,其实却在想,我脑子坏掉了要来看这热闹,这下真是瞎了眼了。
罗杰闭上眼,白光还在晃,好一阵子才缓过来,等他睁开眼,伯爵早就不见了。
于是罗杰指挥侍女上了天台。
他看到贫民窟一样杂乱的帐篷都不见了,众多的黑点汇聚成一条河,流向了码头。
码头似乎乱成了一团,不时有载满的船出去,又有空船进来,但是那里的黑点似乎不见减少。
一直到西面的天空开始燃烧,埃特纳火山的阴影笼罩大地,码头才恢复了安宁。
秋末的第一场雷雨携着狂风,带着闪电,席卷墨西拿。
罗杰躲在石屋里“咿呀呜呀”地和老天抗议。
最近侍女不知发了什么疯,都不和他说话。
罗杰也不在乎,反正只要他想听,他的兔子耳朵能轻易地听到石屋里任一个角落的密谈。
他突然兴起,想听听老妈在干嘛。
“夫人,您真的要拿二少爷做这个实验吗?”
“我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那修士说的是真是假。”
“可是夫人,孩子向来都是教他法语他就说法语,教他意大利语他就说意大利语的,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不教孩子说话,他能自己说话的。”
“可那个修士说,排除世俗语言的干扰,孩子就能说出神的语言。”
“可是夫人,修士都不结婚,不生孩子的,他能懂?”
“可万一他说的对,那我的孩子就能说神的语言了。”
“可万一他错了呢,万一失败了”
“你说的对,我也是猪油蒙了心了,怎么能在我心爱的罗杰身上做实验,还是教他说话吧,回头我写封信给我的几个亲戚,让他们试试。”
罗杰听到这儿算是明白过来了,他想,老妈啊,你坑别人可都不带犹豫的啊。
他又想,别啊老妈,继续实验啊,多好玩,等那个修士来,我开口给他来段神的语言,让他知道上帝是说中文的。
“哈哈哈”,罗杰被自己的想法乐得在床上打滚。
他想象着修士蒙圈的眼神,想象着以后所有的教士都把中文当成神的语言努力学习,想象着所有的基督徒每次祈祷都用中文说“阿门”,他笑得都停不下来了。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额,好像他们本来就说“阿门”。
罗杰看到阿德莱德走进自己房间,看来她打算用实际行动弥补自己的过失。
罗杰决定给她点颜色瞧瞧,作为她不敬上帝,不坚持实验的惩罚。
阿德莱德抱起罗杰,温柔地说“罗杰,叫妈妈,妈妈。”
罗杰于是乖巧的张开嘴“。”
阿德莱德一愣,随后高兴的说“啊,我的小乖乖会叫爸爸了!太棒了,再叫一个,叫爸爸。”
“麻麻”
“连妈妈也会了。”阿德莱德高兴极了,她一脸得意的说,“来,跟我说,妈妈。”
“帕帕”
“再来一次,爸爸”
“麻麻”
“叫妈妈。”
“帕帕”
“叫爸爸。”
“麻麻”
罗杰看阿德莱德的表情有些郁闷,他不合常理的出牌让对手摸不清方向,边上的仆人都快憋不住了。
“好吧,看来我需要再加把劲,”阿德莱德对自己鼓气,“再来一遍,爸爸,叫爸爸。”
罗杰不为所动。
“那叫妈妈,妈妈”
罗杰闭口不言。
“哎怎么又不说了?真是让人操神啊。你倒是继续啊,爸爸妈妈随便啥都可以啊。”
“!”罗杰果断开口。
室内一静,阿德莱德的脸色都变了,仆人们憋笑憋地都发抖了,罗杰担心她们下一秒就会尿出来。
阿德莱德长吸一口气,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乖宝宝,再来一遍,爸爸,妈妈。”
罗杰看到她的睫毛在颤抖,于是乖巧地说“帕帕,麻麻。”
阿德莱德大喜,刚才的紧张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了激动。
她炫耀地对周围的仆人说“看哪,我的小罗杰会说爸爸妈妈了。”
她满怀期待得看着罗杰说“再来一遍,宝贝,说的清楚一点,爸爸,妈妈。”
罗杰看着阿德莱德,故意停顿了一会,吊了吊胃口。
然后张嘴,一字一顿地,清晰无误地,说“爸,爸,,妈,妈。”
阿德莱德面红耳赤地交代让仆人们多和罗杰说话,然后落荒而逃。
罗杰不屑地撇撇嘴,我还准备倒着说一遍呢。
他想,西方人就是虚伪,做起来个个自由开放,说两句就是骚扰犯法,切,让我来教教你们什么叫真正的言论自由。
解锁了新技能的罗杰,如同被夺了口食的狂犬,被强迫洗澡的疯猫。
他撕下了蠢萌幼嫩的面纱,暴露出了隐藏许久的上下两排獠牙。
他让所有人都见识了什么叫一念地狱。
午后暴雨的雷鸣不如他的话语震慑人心。
闪电的光芒因他的无耻而羞涩暗淡。
而随着罗杰的口齿日渐清晰,说出的词汇愈发丰富,整个城堡都陷入了炼狱。
然而正如同精明的政客都知道的,掩盖一起丑闻的最好办法是制造另一起丑闻。
在城堡里众人被罗杰惊世骇俗的言论折磨的时候,他们都没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年龄的孩子会懂那么多词汇。
不过罗杰也知道自己该收手了,他现在每次碰到阿德莱德,都能看出对方眼中那股想把他塞回子宫的渴望。
人生的道路是不平坦的,罗杰心里念着亚里士多德的名言,在房间里平坦的木地板上奋力爬着。
他的力气快耗尽了,双臂颤颤巍巍,于是他奶声奶气的喊道“抱,抱。”
于是侍女赶紧上前将他抱起。
罗杰透过缝隙看到窗外暴风雨还在持续。
今天上午还好好的,但是到了中午就开始下雨了,罗杰不得不取消原来的巡视计划。
于是他让侍女抱着他去大厅逛,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罗杰听到风雨中传来值守侍卫的大喊
“是伯爵,伯爵回来了,快开吊门。”
罗杰听到马匹疾驰而至。
接着,石屋的大门缓缓打开,风夹着湿气伴随着嘈杂的雨声涌入大厅。
仅有的几个火炬几乎被吹灭,黑暗将大厅吞噬,恐慌在暗中滋长。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映出门口的一个黑影,黑影双肩银亮的反光刺得罗杰瞳孔一缩。
门又缓缓关上,将世界隔绝在外。
火光摇曳,罗杰看清了。
他的父亲罗杰伯爵就像一只落水的公鸡,白发黏着额头,披风贴着铠甲,颓废中老态尽显,找不到一丝威仪的影子。
阿德莱德拎着裙子从楼上奔下来,扑到伯爵身前直接给了他一个拥抱。
“亲爱的,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阿德莱德急切地问着。
然而伯爵只是站着,好像回来的只是具躯壳。
于是阿德莱德捧住伯爵的脸,踮起脚吻他,一下又一下,就像在做人工呼吸。
她的热情唤回了伯爵的灵魂。
伯爵缓缓地将阿德莱德抱在怀里,把头搁在她肩上,他的发还在淌水,满脸都是水。
侍女惊恐地颤抖。
罗杰知道这不是逗趣的时候,他轻轻地指挥着侍女回房间。
他老老实实地躺回床上,将一张名为乖宝宝的面纱盖在脸上,却暗地里却放出了一只名叫八卦的小耳朵。
小耳朵在伯爵的卧室里找到了目标。
罗杰听到阿德莱德催着仆人端来热水,食物和酒,听到铠甲哐啷落地,听到床架吱呀,听到仆人忙乱的脚步渐渐平息,最后阿德莱德下令让所有仆人离开。
卧室里安静了几乎一个世纪。
就在罗杰准备放弃的时候,伯爵开口了“博希蒙德。”
罗杰的耳朵一抖,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我真是瞎了眼了。”伯爵说道。
罗杰记的伯爵回来的时候他看的很清楚,眼睛没事。
“阿德莱德,我们有麻烦了。”
静了一会,伯爵又平静地继续说道
“博希蒙德不愧是狡猾者罗伯特吉斯卡尔的儿子,我以为他已经心灰意冷无路可走,只能为我摆布,谁知道最后却栽在他手里,哈哈哈。”
罗杰听到他父亲的笑声里满是苦涩。
“他把我和博尔萨的军队都抢走了,都抢走了,哈哈。”伯爵笑得像哭一样。
“阿尔马菲没法打了,卡拉布里亚彻底乱了,西西里现在能拿起剑的,除了我和我的侍卫队还有几个留守的骑士,就没有人了,整个西西里就像个脱光衣服的娼妇,谁来都行,呵呵。”伯爵又苦笑着。
罗杰皱着眉头,听伯爵继续道“或许不用别人来,光是西西里的阿拉伯人,希腊人,就已经够我受的了,没了军队,我就是没牙的老虎,他们谁也不会怕了。”
“总有办法的。”阿德莱德劝解着。
“那个博希蒙德啊,还真是像头狮子一样气派十足啊。”伯爵感叹道,“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伯爵没等阿德莱德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派他打头阵,开始他倒是很卖力,把阿尔马非人打的缩回老巢。
最后围攻的时候,他召集了大批人马,却不是按我的要求进攻,而是突然立誓解放耶路撒冷,号召所有善良的基督徒加入他的行列。
呵呵。
他脱下了深红色的披风并撕开,那还是我送给他的披风,做成十字形图案,赐予他的封臣和最先归顺的人。
狗屎,都是托。
他们成功的把战场上所有人的情绪调动起来,他成功了,他忽悠地多数人热切的当场就加入了。
见鬼。
我和博尔萨的部队也大都加入了博希蒙德东征的队伍,十字军啊,一旦加入就不可能退出了。
我和博尔萨的封臣等回了营地也有后悔的,但是退出就等于背叛天主,生前受绝罚,死后入地狱。
他们只能跟着博希蒙德一条道走下去,我和博尔萨都没有办法了,只得放弃围攻,狼狈回来。呵呵呵。”
“那封臣义务呢,那些封臣就这么违背了自己的誓言?”阿德莱德问道。
“没用的,教皇的寓意高于一切,这不算违誓,相反,他们的领地我还必须帮他们守着。”
“他们都跑了,让你拿什么守?”
“是啊,我拿什么守啊。”
石屋里一片寂静,却不知今夜究竟有几人能入睡。
第二天罗杰是被伯爵的大嗓门吵醒的。
他听到伯爵像疯狗一样逮住谁骂谁,他的反应是狐狸也是犬科动物,得狂犬病很正常。
罗杰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生活习惯的想法,该吃吃该睡睡,照例安排人抱他巡逻。
不过他看到自己的侍女脸上恢复了生机,昨天那种天要塌了的绝望眼神不见了。那些无端被骂的侍从也都精神抖擞起来。
伯爵似乎将整个城堡都骂醒了。
而且他还嫌不够,一个人站在院子当中,拔出剑指着天空,声嘶力竭得骂着空气
“我当年来到意大利的时候,只是一个人,只有一把剑,照样能打下这片天地。
柏柏尔人的埋伏吓不倒我,恩纳的堡垒拦不住我。
在陆上,在切拉米,撒拉逊人的大军被我打的溃不成军。
在海上,在雅典人失败的地方,锡拉库萨的埃米尔还沉在海底。
现在,我,罗杰奥特维尔,西西里的伯爵,卡拉布里亚的管理者,
我的剑依旧锋利,
它将割断所有挑衅者的喉咙,痛饮背叛者的献血。”
于是众人齐颂“哈利路亚。”
只有罗杰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大家,默默地吐槽一个神经病,一群受虐狂,早上没吃药,都疯了。
伯爵天天发疯,还翻着花样发。
有时候他下令“把阿拉伯人的船都调去帮博希蒙德渡海。”
于是本就稀疏的码头更加空空荡荡。
伯爵对阿德莱德的解释是省得他们和北非的马赫迪耶眉来眼去。
但在罗杰看来根本就是被博希蒙德打了右脸,又主动奉上左脸。
他想,老爹病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