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梧这小子平日里最是奸猾,脸上老挂着个不咸不淡的笑,虚伪归虚伪,却也算得上不显山不漏水。这会儿究竟是什么事让他破了功?
这时候这小子不该偷着乐吗?
要知道,刚刚数学课上,数学老师老谢还当众表扬了这小子。上次月考,封梧的数学考出了140的高分,在分数上位列年级第一。
月考那天杀的数学卷纯属数学组老师出着刁难人的。计算量极大不说,题里还处处坑,填空题最后两题和计算最后两大题的压轴更是难得吓人。
封梧能考出这个成绩,是只错了最后一题填空与最后一小题的计算。短短两小时考试时间,能做到他这地步,足见他运算力可以匹敌脑内摁计算器的精确度,已是不易。
不过这常人眼里的“不易”,放封梧身上,只能被分到“见怪不怪”的栏目。
封梧占据年级总分第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时间一久,“第一”的光环就固化成一圈,套在他身上。大家起初还觉得这光晃眼,久了也就习惯了。
再亮下去也不过是个光环,哪天这光暗淡了,从头顶的光环坠落成足踝的枷锁,他们才会纳罕呢。
君不见张大喇叭那遭好事者都谑称海中的现高一是“铁打的总分第一,流水的单科第一”了!
就是楚纵是看不惯封梧的为人,打心眼里也不得不对封梧的成绩说声佩服。
所以这小子到底为什么会不高兴?
楚纵回忆了半天,总算从记忆里掘出点端倪来。他想起封梧接到试卷后,曾掏出过一张纸,纸上照旧是排列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密集文字——一整面的计划表。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封梧在那上面打了个叉?
从那时起,封梧的表情就有些不对劲了。
想到这儿,楚纵回味过来了。
感情年级第一都没能满足有的人,胃口还挺大。楚纵在心里啧啧称奇。
不过,这般模样虽说不好看,却比往常那副不上不下的脸色真切多了。他幸灾乐祸地暗道。
他正打算为“封梧不高兴”这件事好好高兴一番,脑海中却倏地闯进一道素净、荏弱的身影。
那是一道朦胧的女人的身影,这女人他今早刚见过,是封梧的母亲。
她用她那双稀世柔和的烟水眼深深望着他,目光透出由衷的歉意、感激与恳求。
那是一个母亲沉甸甸的希冀。
一种又涩又闷的感觉陡然涌到楚纵的嗓子眼,把那些尖刻、敌意的情绪全都搅作丢盔弃甲的一团。他突然觉得,这件本该让他高兴的事,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他甚至发现,另一个荒唐的自己,不知何时在“封梧是他同桌”这件事上达成了颓然的妥协。
明明前几日他还那么讨厌封梧的虚伪,那么痛恨封梧毁了他无人问津的小天地。
他知道封梧的母亲误会了什么;知道封梧八面玲珑,无需他这个离群索居的怪人的好心;更知道封梧的成绩再如何也比他楚纵的强。
可知道归知道,鬼使神差地,他加快了脚步,几步赶上前边的封梧,与他并排。
“喂。”他舔了舔虎牙尖,状似不经意地叫了封梧一声。
他突然想看看,此时的封梧是什么反应。
封梧心里藏着事,没料到楚纵会突然走上前来。他本能应了一声,顿了片刻才半偏过头。
“怎么了?”他望向楚纵。这一瞬间,脸上的阴沉转瞬消散,化作一个浅笑。
楚纵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只看到一派世态安好。刚才的种种,仿佛是他一人的幻觉。
他没来由地感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