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却是春神叫住了她。春神压了压自己飞舞的裙摆,好像有些局促,她抬手,冬神裙摆之上顿时开了一瓣一瓣冷艳的红梅花。
“我觉得这花很适合你。”春神抿着唇,诚恳地说道。
“以后,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她将从春日花香暖阳中寄出一封信,经过夏携了雨水,经过秋载满风月,随后送进寂寞的隆冬,落在开着梅花的枝头,像一只吃得饱饱的雀子,啁啾着四季的见闻。
冬神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好像微微点了点头,又好像没有。接着,她遵循四季轮转的规律,匆匆飞回高天上的神国。
信……
冬之神抚着裙摆上新添的梅花,耳尖微微的红了。
@
鸭川水平缓的流淌着,不时发出冰凌撞击的声响。
源义衡把土御门伊月载到岸边,重新幻化为人类的形态。对于拒绝前往那喜乐却虚幻的神国一事,他并没有丝毫的懊恼。
他的身份,他此世身为高龙神之子的身份,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之外,再无人知晓。他也没有告诉源信直,告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是纯粹的白龙的孩子还是高龙神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他看着自己尚有细鳞没有褪净的手背,发觉近来确实已经渐渐少的想起前尘往事。
就连那样厉害的勾起前尘的画卷都没有留住他,那么曾经作为家主独行的岁月,也就真的渐渐远了吧。
他想起年少时,他还在跟大长老虚以委蛇的时候。那时还没有小混蛋,他乘坐公卿的牛车,退治妖怪之后路过一处幽谷,山崖上开着一树高高的薮椿。
他不认得这红艳到近乎不祥的花是什么,于是他问随行的其他阴阳师。
【啊……这是海石榴,也叫椿。】
【海榴舒欲尽,山樱开未飞。】
【就是这花了。】
他出神的望着那花,凋落也是整朵整朵的,美而凄怆。
他要阴阳师为他拾几朵落花回来,不折枝,只是拾几朵落花。阴阳师去了又回,襟怀里果真散着几朵红花。阴阳师将挑选着捡起的完整红花恭敬的递给他,犹豫一下,还是开口提醒道。
【赖光大人,这椿,可不是什么奉公人之花,您玩赏之后便丢掉吧。】
【不然……大长老恐会怪罪。】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
通往平安京的大道两旁群樱开遍,他却只捧着椿的红花。这花开在深谷,他觉得这花高洁理性,谦逊且傲慢,比喧闹的樱合他心意。
可他甚至无法将落花带进源氏,因为他没有权力。
等到他终于获得无上的权力,那一日深谷红花的梦早已从记忆中凋谢,他能再想起来是因为小混蛋,小混蛋在一个微寒的春日里,衣袖里兜着零落的整朵的红花来见他。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决裂。
【光哥,我听说上古有大椿,以八千岁为春秋,很了不起。】
小混蛋的眼睛永远明亮,仿佛世间永远有令他目不暇接的幸事。
他像当日的阴阳师一样回应道。
【这并非奉公人之花,你赏过就丢掉吧。】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不是奉公人之花,就要丢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