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长康市的时候刚高考完,六月中旬天气很热,空气都有些被太阳光给晒到变形,从那一块被阳光扭曲到变形的空气中看过去,这座城市突然就变得有些如梦似幻了起来。那是我我十八岁生日刚没过几天的时候,我乘着家里没人把家里所有能找到的现金都偷了出来,随后直接坐上离开这座城市的大巴车,我坐在车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从沾满乱七八糟污迹的车窗朝外面看,看这座城市在太阳底下扭曲变形,看我远远地把它抛下。
我直到现在好像还能记起那没开空调的大巴车里人弥漫着的身上的汗味,还有窗外隐隐传进来的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的味道,隐隐约约好像还能闻到热的、肌肤被太阳灼伤的味道,这个味道带走了在很长时间萦绕在我鼻子前面的长康江水的腥臭味。
能够带走那无时无刻像水草一般缠绕在我身上的紧绷感。
然后我就想我舅跟我说的那个关于我妈的故事,真不真实不重要,因为我十八年的人生中我妈从来没跟我说过她小时候的任何一件事情。
也从来没有提到我我人生中还有一个早夭的舅舅。
但是一切都会过去的。
有的人过不去,但总有人会过去。
*
我站在路边等了快二十分钟才见到一辆空的三轮电动车慢腾腾地开到我面前,里面一个五十上下的女人探出头问我:“坐车不?”
我盯着这三轮车电动车看了眼:“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商场?”
“有啊,上来,有点远,二十块钱哦。”她自顾自说完侧回身帮我把三轮车的后车门打开。
我觉得有些好笑,站在她车门口没说话也没动,她自顾自张嘴:“十五,真的不能少了,很远,这附近没车了,我是刚送人过来。”
我笑了声:“行。”
坐上这个电动小三轮的时候严岚又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大概什么时候到,我握着手机通过模糊又狭窄的车窗看向外面的街道,嘴里回他:“不是给你发消息说了晚上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