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潮沅下楼,手里抱着偷偷翻译印刷的拉美文学,傍晚去看德黑兰43年。礼拜四的晚上,他的舍友在礼堂弹钢琴,大家聚而跳舞。
那时候女同学流行一头蓬松的小卷发,他们跳舞普遍垫肩。曲潮沅跳得不好,但他长得俊俏,大家都喜欢他。
曲潮沅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整个世界,除了极点,他几乎没有尚未踏足之地。
怎么就在此时,突兀忆及那个人的话。
世上大多数的分手都要留下一两句日后时时提点的不体面之句。
或许曲潮沅的前男友并没有那么爱他,曲潮沅本身也并不在意这个人。然而突兀在此刻想起这件事总是有不详的预兆。
曲潮沅似乎从未这样走在校园里。
自他到这所学校任教以来,他从未认真看过这所学校的景。
他只是经常受邀到大礼堂发表演讲,到模拟法庭组织活动,到篮球场放松心情,但从来没打量过这个驿站。
这座他或许会停留几十年不止,全唐这样的普通学生却只停留四年的地方,丑得独一无二,在奇异的配色搭配和冷冻的建筑形体里保留了一种先天性的不灵敏滞后,丑得缓慢而长久,把时间也调得过慢。
这个夏天调节得太长,每一个和全唐的细节都让他的感官无限期迟钝。
八月已经过了将近十天,下个礼拜就会有学生大面积返校。
再下个礼拜他们会开学,法学院院楼再也不可能变成他和全唐两个人的蜜巢。
新学期开始,他有研究生和本科生的课,项目的进度又要赶一赶了,他的办公室会经常来人,全唐还怎么耍赖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万一他们又在办公桌上接吻抚摸,被推门而入的院长、前辈、任何一个哪怕是保洁人员也好的外人看到了,那他应当如何面对?
曲潮沅的脑袋里出现了很多种糟糕的可能性。
他曾经敬仰的那位杰出法学家,就是因为和女学生的丑闻,从此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