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以毒攻毒就好了呢。”曹管事说道,一面再次看向门内。
“没与王事有什么可难过的。”程平说道,打个哈欠。
这女子真是,厉害的能一个人把程家折腾的散了架,偏有时候又跟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似的,巴巴的跑来问一些可笑的问题。
“我不难过。”程娇娘摇摇头说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
到现在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呢,沙场征战自来生死无定,况且对她来说,这里的人,所有的人本来就是…死的。
她只觉得有些闷闷,奇怪的闷闷。说不上来的感觉,所以想要找个人说说话。
“这就对了,既然忠于王事,职分所在,有什么可难过的。”程平说道。“当初既然去当兵,就知道有这个结果的。”
“可是没有人当兵是为了去死的。”程娇娘说道。
就如同他们程氏扶持新帝也不是为了被灭族的!没有谁的死就是应该的,是理所当然的,是可以轻轻松松一句命该如此就过去了的。
“那你这样说就又错了。”程平说道,“我们要知道自己是为何而始,而不是要在意为何而终。”
程娇娘看着他。
她曾经是家中最聪明的,过目不忘一点即通,别人用一年学到的,她一个月就能学会,可是在先祖面前,却总是像个傻子。
她的鼻头酸涩,是因为见到的是亲人吗?虽然隔了三百年的亲人。
“他们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当兵,也为此而愿意奋斗努力,这就足够了。”程平接着说道,“也就是说死得其所,便是有为。”
死得其所,是啊,她也是明白的,死得其所也算是有为,哥哥们死了,英勇而战,没与王事,扬名留功,得赏嘉奖,也算是不白活一回。
可是父亲呢,亲朋好友们呢,族众们呢,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他们奋斗了,努力了,可是却死在那样的人手中,那些为之奋斗的都没有得到,死的不得其所。白活一回。
“你说什么?”程平侧耳,听她喃喃自语,模糊听到几个字,“你说奋斗了什么都没得到。那就不是死得其所?就白活了?”
程娇娘看向他。
“难道不是吗?”她问道。
“当然不是。”程平说道,皱眉,“小娘子,什么叫其所?”
“其所愿,其所为。”程娇娘说道。
“对啊,就是我刚才说的,要知道自己是为何而始。”程平说道,“你说的那些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们当然知道。”程娇娘说道。
我们是为了扶持新帝,成就功业。
我们?程平的眉头挑了挑,不过没什么可在意的。随她说吧。
“也为此而努力奋斗不惜?”他问道。
“不惜。”程娇娘坚定说道。
观天测地筹划的,率兵奋战浴血厮杀的,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过。
“那不就结了。”程平摊手说道,“这怎么就不是不得其所了?这怎么就不够了?”
“这怎么够?”程娇娘拔高声音说道。
门外的曹管事忙看进来,冲程平做了个威胁的手势。
程平撇撇嘴。
“就因为没有得到自己要得到的?”他说道。“谁说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谁说你努力奋斗了,就该得成功名霸业的?谁说你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说谁不会说啊,说说就行的话,世间岂不混沌?”
可是
“可是你努力了奋斗了是不是?但别人呢?相对的别人呢?人家就没有奋斗努力了?凭什么你就该成功,别人就该失败?你之为你,他之为他,哪里有什么应该?”程平说道。
什么?
程娇娘有些怔怔看着他。
“…只要知道为何而始。且为之努力奋斗,就是有为,就是得其所,沛公成帝是得其所,西楚霸王终乌江也是得其所,乞丐得讨一饭也是得其所。蝼蚁爬岸不得溺水而亡也是得其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又哪里来的底气以成败论其所,你哪来的规矩为天地定其所?那是你的其所。非是天道其所。”
程平接着说道,声音激荡,神情明亮,精神烁烁。
门外的曹管事都听呆了,怔怔看着破衣烂衫的小子。
看着程娇娘疾步而去,曹管事又转过身,一把揪住程平。
“疼疼疼”程平喊道。
“我家娘子心情正不好呢,你给她瞎叨叨的什么?”曹管事低声喝道,揪着他不放。
“我就是开导她呢。”程平一脸冤枉的喊道,“让她放开心,知道自己是为何而始,而不是要知道为何而终,不失本心,才得其乐。”
曹管事将他狠狠一晃。
“说人话!”他喝道。
“尽人事,听天命,平常心。”
“你这家伙,九个字也说出一大堆,不是骗子是什么!”
夜幕降下来时,曹管事有些不安的来到内院,半芹冲他摆摆手。
“没事,洗漱过了,要睡了。”她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