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家里进了不少钱,刘氏果真如以前所说,将帐仔细的管了起来,闲来无事便在屋子里翻看,这一日起的早,想起林赛玉说要支些钱去还赊的帐,也不忙着梳状,就穿上林赛玉前些日子为讨她欢心,特意找了城里好手艺的妇人,来给她做的一件深蓝遍地金对襟罗衫儿,倚着窗便取出本子来算。
十月末的天已经有些寒意,英儿在刷拉刷拉的打扫院子里的落叶,林赛玉在厨房不晓得做什么剁的案板咚咚响,一时又吩咐英儿撒了些糠壳子,引得老雀儿在院子里闹成一片,让这个小院子显得格外的生趣,这琐碎的声音听在刘氏耳内让她心里觉得暖呼呼的,想到自那日后,媳妇嘴上没那么多花哨话,但却处处贴心恭敬,不得不感受到她从心底里的担忧与愧疚,饶刘氏冷了的心肠也软了下来,只不过还堵着一口气难散而已。
看着账本子上的钱,先拨出给林赛玉的,又想起那日城里的妇人做衣裳来时,带给她看的那一匹大红兼四季团花喜相逢缎子,当时就想到以前还在家时,每年过年断少不了用这样的做衣裳,算起来已经好些年没穿过过年的新衣,便又拨出些钱,算着给林赛玉添加一件,英儿服侍的好,自然也要有一件,二郎已经被拆了骗局,过年应该回来吧,四季常穿的衣裳都没有,干脆一起做了,想到这里,又望着窗发呆,想林赛玉的信已经送出一些日子,怎么偏没回信?那孩子该不是怕了不敢回来?这样一想,顿时又恹恹的,将本子一合歪在炕上,就这时候,听得院子里一阵热闹,林赛玉尖这嗓子才喊了句“娘,二郎回来了。”人就咚的闯了进来,慌得刘氏急着从炕上下来,双腿相绊一个踉跄跌过去,幸亏刘小虎眼疾手快接住了,母子俩跌坐在一起。
“娘,不孝儿给你叩头了。”刘小虎跪着往后挪了几步碰头哭道。
刘氏呆看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孩子,恍惚又回到他们当初逃难的时候,那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心内有许多话要说,凝聚一起,终是叹了一声半句说不出来。
“娘,二郎知道娘寒了心,恼恨二郎骗了娘,二郎没用,二郎读不会书,考不上功名,辜负了娘的教导。”刘小虎也不起身,接着叩头,一面哭道,“二郎不敢跟娘说,也没脸跟娘说,不知道怎么办只得躲起来,二郎不是不把娘放在心里,正是放在心里,才更加羞愧,不敢回来,指望娘打也好骂也好,别不要二郎就好。”说着跪行过去,搂住刘氏放声大哭。
刘氏被那一句“不要二郎”说的五脏具裂,想当初家破人亡那一刻,自己也是要一头撞死不受着煎熬的苦,是小小的二郎哭着抓着衣裳不放,说不要丢下二郎,才让她收住了死心,咬着牙活下来,吃尽了苦头,怎么刚尝到甜头,母子就要生隙?一时间满腹委屈也涌了上来,双手狠狠打在刘小虎身上,哭道:“让你骗娘,你把娘当外人。”
刘小虎也不躲,任她打着只是一味的哭,林赛玉在一旁早哭的双眼昏花,听到这个时候,知道他们母子心结解开,心里放下一块巨石,放声大哭起来,一家子直哭的天昏地暗,吓得英儿呆站在门口,不晓得该劝哪个,于是想起自己的可怜身世,干脆跟着哭起来。
哭了半日,林赛玉劝着母子起来,先让英儿烧了水,刘小虎且去洗,自己忙忙的到菜地里摘些新鲜菜,有几个佃户知道了,忙从自家里拿了鸡鸭送来要给刘小官人下酒,林赛玉推辞百般推辞不得只得拿回来,回到家刘小虎已经换了干净衣裳,正坐着刘氏给他梳头,这几个月游历让他褪去了少年青涩,虽说瘦了些,身子倒是结实了,旧衣裳穿在身上短手短脚,竟然是又长高了。
“我正说要给你去做衣裳,等你年下穿,偏这个时候回来了,活该穿着不合体。”刘氏一面梳头一面道,刘小虎只是嘿嘿笑着。
这话既然能说的,他们母子自然没了芥蒂,林赛玉舒了口气,英儿接过她手里的菜肉,二人忙进厨房忙去了,不多时摆上一桌子汤饭,烧了鸡鸭,炒了鲜蔬菜,一家子围坐在一起热闹的吃,刘小虎也顾不得礼仪吃的是风卷残云,看的林赛玉与刘氏具是心疼。
“我的儿,这在外受了多少苦,怎么饿成这样?”刘氏摸着泪说道。
刘小虎嘿嘿笑道:“不苦,那些有钱的地主老爷们招待我好着呢,我只是急着回来,顾不上吃,也就快到家时饿了几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