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体。那些男学生看得心头起火。口角流水,背着鲍小姐说笑个不了。有人叫
她“熟食铺子”(charcuterie),因为只有熟食店会把那许多颜色
暖热的肉公开陈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鲍
小姐并未一丝不挂,所以他们修正为“局部的真理”。
鲍小姐走来了,招呼她们俩说:“你们起得真早呀,我大热天还喜欢懒在床
上。令天苏小姐起身我都不知道,睡得像木头。”鲍小姐本想说“睡重像猪”,
一转念想说“像死人”,终觉得死人比猪好不了多少,所以向英文里借来那个比
喻。好忙解释一句道:“这船走着真像个摇篮,人给它摆得迷迷糊糊只想睡。”
“那么,你就是摇篮里睡着的小宝贝了。瞧,多可爱!”苏小姐说。
鲍小姐打她一下道:“你!苏东坡的妹妹,才女!”--“苏小妹”是同船
男学生为苏小姐起的个号。“东坡”两个字给鲍小姐南洋口音念得好像法国话里
的“坟墓”(tobeau)。
苏小姐跟鲍小姐同舱,睡的是下铺,比鲍小姐方便得多,不必每天爬上爬下
。可是这几天她嫌恶着鲍小姐,觉得她什么都妨害了自己:打鼾太响,闹得自己
睡不熟,翻身太重,上铺像要塌上来。给鲍小组打了一下,她便说:“孙太太,
你评评理。叫她‘小宝贝’,还要挨打!睡得着就是福气。我知道你爱睡,所以
从来不不响,免重吵醒你。你跟我廛怕发胖,可是你在般上这样爱睡,我想你又
该添好几磅了。”
小孩吵着要糖,到手便咬,他母亲叫他谢鲍小姐,他不瞅睬,孙太太只好自
己跟鲍小姐甫衍。苏小姐早看见这粮惠而不费,就是船上早餐喝咖啡用的方糖。
她鄙薄鲍小姐这种作风,不愿意跟她多讲,又打开书来,眼梢却瞟见鲍小姐把
两张帆布椅子拉到距离较远的空处并放着,心里骂她列耻,同时自恨为什么去看
她。那时候方鸿渐也到甲板上来,在她们前面走过,停步应酬几句,问“小弟弟好”
。孙太太爱理不理地应一声。苏小姐笑道:“快去罢,不怕人等得心焦么?”方
鸿渐红了脸傻傻便撇了苏小姐走去。苏小姐明知留不住他,可是他真去了,倒怅
然有失。书上一字没看进去耳听得鲍小姐娇声说笑,她忍不住一看,方鸿渐正抽
着烟,鲍小姐向他抻手,他掏出香烟匣来给她一支,鲍小姐衔在嘴里,他手指在
打火匣上作势要为她点烟,她忽然嘴迎上去把衔的烟头凑在他抽的烟头上一吸,
那支烟点着了,鲍小姐得间地吐口烟出来。苏小姐气得身上发伶,想这两个人真
不要脸,大庭广从竟借烟卷来接吻。再看不过了,站起来,说要下面去。其实她
知道下面没有地方可去,餐室里有人打牌,卧舱里太闷。孙太太也想下去问问男
人今天输了多少钱,但怕男人输急了,一问反在自己身上出气,回房舱又有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