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开不得
玩笑的——咦,她上来了!”两人从床上伸头一瞧,果然适才倚门抽烟的女人对
窗立着,慌忙缩头睡下。李先生若无其事地靠窗昂首抽烟,黑眼镜里欣赏对面的
屋顶,两人在床上等得不耐烦,正想叫李梅亭出去忽听那女人说话了:“你们哪
块来的啥。”李先生如梦初醒地一跳道:“你问谁呀?我呀?我们是上海来的。
”这话并不可笑,而两人笑得把被蒙住头,又赶快揭开被,要听下文。那女人道
:“我也是上海来的,逃难来这块的——你们干什么的?”李先生下意识地伸手
到口袋里去掏片子,省悟过来,尊严地道:“我们都是大学教授。”那女人道:
“教书的?教书的没有钱,为什么不走私做买卖?”两人又蒙上被。李先生只鼻
子里应一声。那女人道:“我爹也教书的——”两人笑得蒙着头叫痛——“那个
跟你们一起的女人是谁?她也是教书的?”李先生道:“是的。”那女人道:“
我也过进学堂——她赚多少钱啥?”辛楣怕这女人笑孙小姐赚的钱没有她多大声
咳嗽,李先生只说:“很多,很多——抽支烟罢?哪,接好——”两人紧张得不
敢吐气,李先生下面的话更使他们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问你,公共汽车
的票子难买得很,你——你熟人多,有没有法想一个?我们好好的谢你。”那女
人讲了一大串话,又快又脆,像钢刀削萝卜片,大意是:公路车票买不到,可以
搭军用运货汽车,她认识一位侯营长,一会儿来看她,到时李先生过去当面接洽
。李先生千谢万谢。那女人走了,李先生回身向赵方二人得意地把头转个圈儿,
一言不发,望着他们。二人钦佩他异想他开,真有本领。李先生恨不能身外化身
,拍着自己肩膀,说:“老李,真有你!”所以也不谦虚说:“我知道这种女人
路数多,有时用得着她们,这就是孟尝君结交鸡鸣狗盗的用意。”
李先生去后,辛楣和鸿渐睡熟了。鸿渐睡梦里,觉得有东西在掸这肌理稠密
的睡,只破了一个小孔,而整个睡都退散了,像一道滚水的注射冰面,醒过来只
听见:“哙!哙!”昏头昏脑下床一看,王美玉在向这面叫,正要关窗不理她,
忽想起李梅亭跟她的接洽。辛楣也惊醒了,王美玉道:“那戴黑眼镜的呢?侯营
长来了。”李梅亭得到通知,忙把压在褥子下的西装裤子和领带取出,早刮过脸
,皮破了好几处,倒也红光满面。临走时,李梅亭说妓女家里不能白去的,去了
要开销,这笔交际费如何算法,自己方才已经赔了一支香烟。大家担保他,只要
交涉顺利,不但费用公担,还有酬劳。李梅亭问他们要不要到辛楣房间里去隔窗
旁听,“反正没有什么秘密的事。”余人无此雅兴,说现在四点钟,上街溜达,
六点钟在吃早点地馆子里聚会。到时候,李梅亭兴冲冲来了。大家忙问事情怎样
,李梅亭道:“明天正午开车。”大家还问长问短,李梅亭说这位侯营长晚上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