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中他们的意,一顿饭之后,下文都没有
,真丢人!还说:她也没有白吃了哥嫂的,她在家里做的事,抵得一个用人,为什
么要撵她出去?愈说愈气,连大家没毕业的事都牵出来了。事后,刘先生怪太太不
该提起昆明做媒的事,触动她一肚子的怨气。刘太太气冲冲道:“你们刘家人的死
脾气!谁娶了她,也是倒霉!”明天一早,跟刘小姐同睡的大女孩子来报告父母,
说姑母哭了半个晚上。那天刘小姐没吃早饭和午饭,一个人在屋后的河边走来走去
。刘氏夫妇吓坏了,以为她临清流而萌短见,即使不致送命,闹得全校知道,总不
大好,忙差大女孩子跟着她。幸亏她晚饭回来吃的,并且吃了两碗。这事从此不提
起。汪家帖子来了,她接着不作声。哥嫂俩也不敢探她口气;私下商量,到吃饭的
那天早晨,还不见动静,就去求汪太太来劝驾。那天早晨,刘小姐叫老妈子准备炭
熨斗,说要熨衣服。哥嫂俩相视偷笑。
范小姐发现心里有秘密,跟喉咙里有咳嗽一样的痒得难熬。要人知道自己有个
秘密,而不让人知道是个什么秘密,等他们问,要他们猜,这是人性的虚荣。范小
姐就缺少这样一个切切私语的盘问者。她跟孙小姐是同房,照例不会要好,她好好
地一个人住一间大屋子,平空给孙小姐分去一半。假如孙小姐漂亮阔绰,也许可以
原谅,偏偏又只是那么平常的女孩子。倒算上海的来的,除掉旗袍短一些,就看不
出有什么地方比自己时髦。所以两人虽然常常同上街买东西,并不推心置腹。自从
汪太太说要为她跟赵辛楣介绍,她对孙小姐更起了戒心,因为孙小姐常说到教授宿
舍看辛楣去的。当然孙小姐千诉过,一向叫辛楣“赵叔叔”,可是现在的女孩子很
容易忘掉尊卑之分。汪家来的帖子,她讳莫如深。她平时有个嗜好,爱看话剧,尤
其是悲剧。这儿的地方戏院不演话剧,她就把现代本国剧作家的名剧尽量买来细读
。对话里的句子像:“咱们要勇敢!勇敢!勇敢!”“活要活得痛快,死要死得干
脆!”“黑夜已经这么深了,光明还会遥远么?”她全在旁边打了红铅笔的重杠,
默诵或朗诵着,好像人生之迹有了解答。只在不快活的时候,譬如好月亮引起了身
世之感,或者执行“女生指导”的职责,而女生不受指导,反叽咕:“大不了也是
个大家毕业生,赁什么资格来指指导我们?只好管老妈子,发厕所里的手纸!”—
—在这种时候,她才发现这些富于哲理的警句没有什么邦助。活诚然不痛快,死可
也不容易;黑夜似乎够深了,光明依然看不见。悲剧里的恋爱大多数是崇高的浪漫
,她也觉得结婚以前,非有伟大的心灵波折不可。就有一件事。她决不下。她听说
女人恋爱经验愈多,对男人的魔力愈大;又听说男人只肯娶一颗心还是童贞纯洁的
女人。假如赵辛楣求爱,自己二者之间,何去何从呢?请客前一天,她福至心灵,
想出一个两面兼顾的态度,表示有好多人发狂地爱过自己,但是自己并未爱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