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道“今
天饭请不起,我前天把这个月的钱送给父亲了。零用还够请你吃顿点心,回
头看完电影,咱们找个地方喝茶。”柔嘉道:“今天中饭不在家里吃,李妈
等咱们回去吃晚饭的。吃了点心,就吃不下晚饭,东西剩下来全糟蹋了。不
要吃点心罢——哈哈,你瞧我多贤惠,会作家;只有你老太太还说我不管家
务呢。”电影看到一半,鸿渐忽然打搅她的注意,低声道:“我明白了,准
是李妈那老家伙搬的嘴,你大前天不是差她送东西到陆家去的么?”她早料
到是这么一回事,藏在心里没说,只说:“我回去问她。你千万别跟她吵,
我会教训她,撵走了她,找不到替人的;像我们这种人家,单位小,不打牌
,不请客,又出不起大工钱,用人用不牢的。姑妈方面,我自然会解释。你
这时候看电影,别去想那些事,我也不说话了,已经漏看了一段了。”
等丈夫转了背,柔嘉盘问李妈。李妈一否认道:“我什么都没有说,只
说姑爷脾气燥得很。”柔嘉道:“这就够了,”警告她以后不许。那两天里
,李妈对鸿渐言出令从。柔嘉想自己把方家种种全跟姑妈说谈过,幸亏她没
漏出来,否则鸿渐更要吵得天翻地覆,他最要面子。至于自己家里的琐屑,
她知道鸿渐决不会向方家去讲,这一点她相信得过。自己嫁了鸿渐,心理上
还是孙家的人;鸿渐娶了自己,跟方家渐渐隔离了。可见还是女孩子好,只
有父亲糊涂,袒护着兄弟。
鸿渐从此不肯陪她到陆家去,柔嘉也不敢勉强。她每去了回来,说起这
次碰到什么人,听到什么新闻,鸿渐总心里作酸,觉得自己冷落在一边,就
说几句话含讽带讽刺。一个星期日早晨,吃完早点,柔嘉道:“我要出去了
,鸿渐,你许不许?”鸿渐道:“是不是到你姑母家去?哼,我不许你,你
还不是样去,问我干么?下半天去不好么?”柔嘉道:“来去我有自由,给
你面子问你一声,倒惹你拿糖作醋。冬天日子短了,下午去没有意思。这时
候太阳好,我还要带了绒线去替你结羊毛坎肩,跟她商量什么样子呢。”鸿
渐冷笑道:“当然不回来吃饭了。好容易星期日两人中午都在家,你还要撇
下我一个人到外面去吃饭。”柔嘉道:“唷!说得多可怜!倒像一刻离不开
我的!我在家里,你跟我有话么?一个人踱来踱去,唉声叹气,问你有什么
心事,理也不理——今天星期天,大家别吵,好不好?我去了就回来,”不
等他回答,回卧房换衣服去了。她换好衣服下来,鸿渐坐在椅子里,报纸遮
着脸,动也不动。她摸他头发说:“为什么懒得这个样子,早晨起来,头也
不梳。今天可以去理发了。我走了。”鸿渐不理,柔嘉看他一眼,没透过报
纸,转身走了。
她下午一进门就问李妈:“姑爷出去没有?”李妈道:“姑爷刚理了发
回来,还没有到报馆去。”她上楼,道:“鸿渐,我回来了。今天爸爸,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