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明艳

相比于黎商视佟晓佳为瘟神, 苏容对佟晓佳的态度其实是很中性的, 甚至偏好, 这是职业习惯, 作为化妆师本来就会对美感的关注度更高一点，倒不都是以貌取人，但就跟喜欢猫的人，看到猫会比别人更开心一点一样，无关偏见，只是单纯的喜好。九楼个个是这样, 就连裴隐也一样，不然也不会跟严思筠玩得这么好。其实化妆师不仅眼睛厉害，对美的欣赏范围是比普通人要宽的，但各人还是有各人的偏爱类型。像裴隐就喜欢严思筠这种清丽到带着凉意的长相，尤其是颧骨极平, 是最好的画布。苏容反而比较喜欢浓重的颜色，男星里黎商自不必说，其实这两年这种宝石般浓艳的女星有点缺口，因为主流审美倾向于白幼痩, 连影视剧也是一堆甜甜蜜蜜的小言情。上一辈都退了下去，年轻小花里只有佟晓佳还沾点边, 这类长相本来就没什么女观众缘, 她经纪人又不太会营销, 整天想把她往主流审美上靠, 其实干脆坦坦荡荡走恶女路线说不定反而有意外的效果。不过她年级还小, 似乎才十九，有的是时间磨练风情，而且大概也正是因为年纪小，在感情上蹉跎一下也没什么，连她家里人都不管，放任她跑到这来当助演嘉宾。佟晓佳到的时候已经是周六下午，上周的名次已经公布，新规则也出来了，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跟黎商一样有着整个工作室的人给他算数据，但也都已经投出了自己选剧本的那一票。最后预测的名单早上苏容就拿到手了，有四部基本是确定的，一部《聊斋志异》一套三言二拍，擅长古装的演员和导演基本都会投这两个，《玩偶之家》是央戏每代导演和演员都排练过的，尤其是年轻的学院派演员们肯定为了安全会选这个，还有一部《野火燎原》，是今年刚在国际上拿了奖的现代写实小说，人物又多，戏剧冲突强，肯定很多人跃跃欲试。苏容主要不确定剩下三部是什么，这次黎商肯定不能跟陆赫了，以陆赫的性格，就算不拍野火燎原，也会去搞个别的剧本认真拍，不会再一堆打戏了。三十部里面，最适合黎商的只有两部，最坏的情况，如果两部都不中，他就直接去聊斋的牌子后面站着，三言二拍虽然也是古装，但里面都是市井生活气息浓厚的故事，实在不好演。聊斋是神鬼玄异，也不需要演出什么深度，对演戏稍有点了解就知道，越是天马行空的戏，演技越容易浑水摸鱼。反而是了乐子佼电影里坐在路边摊吃一份蛋炒饭的三分钟长镜头最要人命。苏容给业内片酬最高的偶像当着经纪人，自然精通浑水摸鱼的技术，控票是不可能的，虽然操纵一些小演员不是什么难事，但没必要在简柯头上动土，而且万一留下话柄，传出去也不好。不如混过这一期，现在柯老导演刚来，正是满屏刷感动科普他演艺生涯的时候，等观众们一窝蜂追求高雅的兴头过去了，再来演娱乐的商业大片。话是如此，晚上宣布投票结果的时候，苏容还是直接灌了一杯咖啡去看拍摄，他最近也基本没睡过一个整觉，眼睛下两抹青，更显得皮肤苍白。进去时正遇上陆芸白，她笑着捏了把苏容的脸，问道：“要不来跟我们演玩偶之家吧，黎商刚好像外国人。”看来陆赫这期铁了心出个好作品了，她消息也灵通，可能连投票结果都拿到手了，苏容也不拒绝，只笑道：“可不敢凑这热闹，黎商拿什么跟排练了四年的人比。”《玩偶之家》里男性全是反面角色，要是有魅力的反派也就算了，偏偏是最真实最男权的那类反面，一部哪怕在今天看也不过时的女性觉醒作品，里面角色难免让女观众联想到现实生活中欺压女性的男性，类似的国产电视剧，年年都有反派因此受到人身攻击，何况黎商还是偶像，没必要走下神坛去凑这个热闹。陆芸白也不过一说而已，她拍摄也基本不入镜，看着导演和演员们鱼贯而入，快七十岁的柯老最后压轴，简柯上场主持，又把两期下来的导演名次说了一遍，然后开始念最终选出来的七个剧本。他念名单也不会好好念，先把投票第二三四五名的念了，都是意料之中的不适合黎商的，接着居然念起差一点点就被投上去的第八第九名来。第九名是史记里的《刺客列传》，一念出来明显就感觉到苏容周围的气压一低，陆芸白忍不住笑了起来：“诶，你们真准备让黎商拍打戏拍十二期啊？”《刺客列传》是黎商最优选，既是古装又是打斗，话还少，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落选之后苏容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还好简柯紧接着念了六七名，聊斋在第六，算是有了保险了。“听说你们连夜把可能的名单都算出来了？”陆芸白又逗他：“用不用这么努力啊？”“没那么夸张，我想猜猜导演而已。”苏容淡淡道。算名单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帮黎商选作品，如果是为了选作品，只用把最适合黎商的几个剧本选出来，到时候跟七个投出来得作品去套就行了。苏容之所以连夜计算，就是为了算出最终每部作品后站的是哪个导演，从而在导演和剧本之间，达到最微妙的平衡。七个导演里，除了柯老和陆赫稳赢不输，剩下每个导演都有可能拍出烂作品，就算实力稍强的导演，选中不好拍的剧本，一样是死局，如果聊斋后面站的是上期淘汰的导演那种，那还不如去演野火燎原给人作配。“你不会让黎商背了所有的可能方案吧？”陆芸白自问自答，笑着否认：“不，他才不会那么听话。”事实上，苏容今天和黎商还没说过话，何况也没什么方案，所有可能方案总结出来不过三句话。第二句是如果有《刺客列传》选《刺客列传》。第三句话是如果前两句都不符合，而且有《黄金时代》的话，就选《野火燎原》，没有的话，选聊斋。因为倒数第二的导演是王小波的拥趸，《黄金时代》上场他肯定必选，那黎商就算选中聊斋，极大可能是跟场上那位实力最差又酷爱意识流文艺片的导演作伴，拍出来场面可能会非常难看。说话间简柯已经念出第一名的作品，十分令人意外，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是《第一炉香》。陆芸白大概也没料到，不过她是聪明人，很快反应了过来。“是因为乐子佼吧。”她几乎一秒钟就想通了原委：“业内消息说他在筹备拍张爱玲的戏，马上面试演员了，这些年轻人，还真是，一步就想登天啊。”不怪年轻演员们把张爱玲的两部戏都投进了前十名，乐子佼向来爱用新人，就算演技生涩，只要某个点对了他的胃口，毫不犹豫抓去演主角，手把手教你演，影帝影后提名唾手可得，相当于年轻演员心目中的童话故事，终极梦想。“这戏倒挺适合黎商。”“看柯老选不选了，他不选，大概率是艾虹的了。”陆芸白回过味来，笑眯眯看苏容。“好啊，我还以为你在算什么呢？原来是想让黎商演艾虹的戏啊。”苏容早猜到这票型，唯一的悬念在究竟是《倾城之恋》还是《第一炉香》，前者其实并不适合黎商，他演不出男主身上那种超龄浪子的深度，后者的浪子更年轻，难度相对较小。艾虹是七个中唯一的女导演，还擅长拍情感，这剧本票数高，但其实陆赫他们拍惯了大戏的都对这么缠绵细腻的剧本不太感冒，所以苏容给黎商的第一句话，就是只要《第一炉香》在场，就无条件站在它后面。后面的剧本都没什么悬念了，挡板一拆开，果然是艾虹和黎商，艾虹显然也早为这剧本在心里选过人员，看见黎商，虽然表情淡淡的，但眼神是满意的。简柯又在那介绍什么助演嘉宾，一个个导演往外领人，不过一期拍摄而已，所以都是些名气一般般的实力派演员，也有人带了个想捧的新人，但凡一线以内，也不可能来这给人做嫁衣。苏容这念头刚起，就看见柯老的助演嘉宾出场了，打破了他这预言。来者不是别人，正经一线小花，佟晓佳。-佟晓佳辛辛苦苦来一趟，并没有分到黎商组里，柯老拍三言二拍，据说剧本都已经选好了，佟晓佳担任女主角，按理说是忙的，但并不影响佟晓佳定完妆就跑了过来。她过来也不找黎商，是女孩子恋爱冷战的招数，直接过来剧组，艾虹是认识她的，况且两家剧组离得非常近，这一片又是不许参观的，她干脆穿着戏服跑了过来，非常漂亮的一件宋制褙子，杏红撞明青色，一看配色就是Adam手笔，他本来就爱明艳奢靡的颜色，又在好莱坞待久了，所以总是先声夺人。佟晓佳本来明艳，助理五六个，浩浩荡荡过来了，像砸场子。她过来时黎商已经定完妆了，片场正在搭场景，黎商坐在一边看剧本，佟晓佳也不说话，只在面前晃了两圈，黎商很快注意到，抬起眼睛来，看了她一眼。年轻人喜欢一个人真是藏都藏不住，佟晓佳和他对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自己也觉得太明显，于是故意踢了踢他的鞋子，带着点气恼的语气问道：“你干嘛呢？”“看剧本。”佟晓佳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这地方光线有点暗，她从袖子里掏出个手机来，顺手给黎商打着光，黎商又抬头看她一眼，她本来还是笑着，被黎商一看大概有点不好意思了，在他手臂上推了一把，道：“看我干什么，看剧本呀。”她这话虽然是凶，其实全然是小儿女情态，又美，光照得皮肤光洁如玉，像薄薄打了一层胭脂，连黄蕾这种坚定的“苏容党”也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盯着她漂亮的后颈上的碎头发出神。可惜黎商从来不解风情，好好说话他还嫌烦，何况“摆脸色”，顿时眉头一皱，道：“神经病。”佟晓佳气得脸通红，顿时乱锤了他几拳，其实也没用力。事实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愿意跟人打闹本身就是十分亲近了，正常男人怎么都该受宠若惊，黎商却直接躲开了，看了她一眼，直接收起剧本，往外走了。佟晓佳没想到他这么不上道，气得追了出去，她虽然穿着古装，跑得却快，双手提着裙子健步如飞，在走廊里追上了黎商，其实黎商也走得快，佟晓佳侧着身一边追，一边使劲推他。“你跑什么！”她气哼哼瞪着黎商：“她们说的果然是真的。”“什么是真的？”佟晓佳红着脸不说话了，黎商懒得再问，直接转身又走，佟晓佳冲上来，直接抓着他手臂，她也是有恃无恐——黎商脾气坏归坏，绅士礼节学了个十成十，佟晓佳从小在娱乐圈见的人也不少了，连父辈在财富榜上的二世祖，张口闭口“下等人”，也是留英留德的，也没黎商这么自然，他从小受的教育好像成了他的一部分，跟他的心情和性格完全无关。两年前MER慈善晚宴，她那时候还对娱乐圈同行毫无兴趣，散场已经没有媒体了，她和严思筠边走边聊，黎商走在她们前面，佟晓佳正认真聊天，忽然被严思筠推了一下，茫然抬头，发现黎商冷着脸站在门口，扶着门等她们先过。一八七的身架穿着正装，神色又冷漠，近距离路过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但又礼貌温柔得像另一个人。所以佟晓佳一点不怕他发飙，只管闹就是，像只挠人的猫，黎商被闹得烦起来，还是没推开她，只是握住她手腕，把她按在墙上。“要发疯回去发。”他向来冷漠：“别烦我。”佟晓佳没受过什么委屈，被他一说，顿时鼻子都发酸，气得嚷道：“严思筠说你不应期到了。”“什么？”“严思筠说你不是修身养性，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简称阳痿，知道吗！”这话其实也分人听，黎商不至于在这点上自卑，只嗤笑道：“神经病。”佟晓佳其实也不信，见他没有恼羞成怒，心里更确定了，还要再闹，只见黎商忽然转过脸去，看着走廊尽头。她也顺着看过去，也是个眼熟身影——苏容穿着件大了许多的羽绒服，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佟晓佳知道黎商接下来一定故意气他，她对于苏容和黎商八卦也听了不少，知道这两人整天吵架。但这年级的女孩子其实也敏锐，知道对于黎商这种冷漠到死的性格，就算吵架其实也危险，因为代表有情绪波动，有情绪就代表是特别的人，所以一直把苏容当重点关注对象。但这次更奇怪了，因为黎商直接收回了手，这动作有点撇清的意思，要不是佟晓佳了解黎商性格，几乎要以为黎商在怕苏容误会了。黎商是不怕任何人误会的，他也不怕任何人伤心，佟晓佳自己亲身经历得出这结论，又在许多人身上得到论证。所以看到这动作，心里难免咯噔一声。她其实对苏容的情绪也很复杂，两个人实打实的情敌身份，但苏容这人性格也拧巴，偏不配合她，每次佟晓佳气势汹汹杀过来，都一拳打在棉花上，回家后才想到破解的方法，气得不行。三个人这样面面相觑还是第一次，她不由得挺起胸脯，神色傲慢地看着他。但苏容的目光根本没落在他们身上，他像只是经过走廊随便地看了一眼，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接从他们旁边路过，朝片场走了过去。今天不止黎商有点奇怪，连苏容也怪起来了，佟晓佳莫名地有点慌，她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直接叫了句：“苏容。”苏容停下了，然而还是神色很淡定，他甚至“嗯”了一声答应她，然后站着等她说接下来的话。佟晓佳其实压根没话要说，只能看黎商，这一看更加觉得不对劲了，黎商的神色虽然很冷，但似乎还带着点别的情绪。其实佟晓佳跟黎商认识也许多年了，见过他笑，也见过他真生气的样子，黎商这人的性格异常简单，用严思筠的话说，有点像头猛兽，可以预测，但不受拘束，所以也危险。但今天的黎商有点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但以前黎商生气也好，开心也好，都是有理由的，从外因而来，但今天却不一样，是内部起了变化，像黑色的石头雕塑里面多了一点什么东西，就算不把手按在他胸膛上，也能感觉到深处的震动。佟晓佳有一瞬间陡然生出一股恶意，几乎想要剖开他来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这头一米八七的，没有笼头的马一样健壮而冷漠的野兽，露出这表情来。她不知道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并非愤怒，而是带着点凄惶，不然苏容也不会直接问她。“你们拍的什么？”苏容解围般问她：“是宋朝故事吧？”“叫什么金玉奴吧。”佟晓佳这样回答。苏容“哦”了一声，他自始至终没有和黎商说话，甚至也没有看黎商一眼，而黎商也只是站着，并不出声，但佟晓佳知道他们之间有许多联系，像空气中的游丝，晦暗的，不可言说的，并不是美好的，甚至是带着痛楚的，但终归是联系。那些游丝似的东西绕过了她，不，更像她并不存在一样，十九岁的云鬓花颜，这一刻成了比空气还透明的存在。佟晓佳在这圈子里见过许多情侣，再和谐再美满，也总要有目光落到她身上。她虽然年轻懵懂，在心里某个角落，却真切地知道自己的力量，那是当年涂娇娇穿着浴衣坐在赵易桌上的力量。再清高又如何，她是最锋利的刃，她不一定能跟任何一个男人发生一段恋情，但却可以轻易摧毁掉他的一段恋情。现世安好或者相濡以沫，抵不过那一个艳丽的眼神。所以她从不觉得追着黎商跑是什么放低身架的事，时间站在她这边，她才十九岁，命运会把一切都交给她，再慢慢从她手中夺走，但在那之前，她总能拥有过。除了这一个。这个她喜欢的，叫黎商的混蛋，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起了变化，她有着所有恋爱中的女孩子的敏锐，比所有人都更快地察觉到了，然而她无能为力，除了等。“我得回去拍戏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下次再过来。”苏容对佟晓佳的落荒而逃有点惊讶，这女孩子身上有种初生牛犊的自信，连傲慢起来也不让人厌恶，只觉得无奈，因为知道只是少年人必有的阶段罢了。然而今天却放弃得有点太快。佟晓佳一走，又留他和黎商两个人，其实苏容都做好被黎商再堵一次的准备了，连黎商发难的理由都替他想好了：“你为什么不生气？”反正黎商这人从来是暴君逻辑，他找来佟晓佳在这表演给自己看，自己要是不吃醋都算是罪状。但黎商这次意外地没有堵住他，也没有找事，而是问道：“你儿子呢？”苏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小麦。这倒不算私生活，毕竟小麦成天跟着他在跑，和以前别人跟Vincent问他差不多，所以他也就不冷战了，只淡淡道：“小麦不是我儿子。”话说出来，气氛就松懈点，要不是知道黎商向来不屑于与人为善，他几乎要怀疑黎商是故意找这话题让他不得不接话了。黎商听了这话，反而笑了，说道：“你这个傻子……”他这态度实在让苏容诧异，自己上次叫他跟自己不要有私生活的往来，以黎商的性格，只能赢不能输，这时候不变本加厉就算了，怎么可能真退回去？况且拍摄这么忙，他难得有点空闲时间，又刚好抓到自己，肯定要狠狠折腾自己一番的。他正疑惑，只见黄蕾从那边探出一个头来，叫道：“BOSS，导演找你。”黎商话没说完，但工作最重要，只能过去了。苏容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自己累出幻觉了，一个人慢吞吞走回工作室去。工作室里就罗薇和两个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都在另外一张小桌子上看东西，大桌子上放着一个非常漂亮的花篮，主色调是红色，深深浅浅，主花似乎是帝王花，单瓣的蔷薇红得发黑，有种缎子一样的光泽，剩下的花苏容基本都叫不出名字，看起来异常昂贵。“不是说了最近不收粉丝礼物花篮了吗？”苏容一边看剧本一边道。女孩子们交换一个眼神，气氛有点古怪，苏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抬起头来。罗薇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才道：“不是粉丝送的。”“那是谁……”苏容的话顿住了，他走到花旁边，从里面找出张折成信封的卡片来，卡片没有署名，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英文，他看不懂这种连笔的字。但他认得里面的花。

第96章 错觉

黎商拍完已经是深夜了。

第一天什么都没拍，艾虹导演实力相当有限, 像个超龄的老文青, 讲戏讲了两个小时, 这破节目摄制组的镜头还全程对着他脸拍, 黎商也是花了大力气才没有沉下脸来。

回来时他连脾气也懒得发, 黄蕾也知道他心情坏，不敢大声说话，提议道：“直接回酒店吗？”

黎商只皱皱眉头，她就想起来了——她全程跟了一天，也累傻了，忘记他肯定是先回工作室的。

工作室人都走了大半，苏容还在，他向来负责, 经常待到关门，休息室桌子上的花开得热热烈烈, 很热带很野性的红, 黄蕾悄悄在心里拍马屁，夸自家BOSS品味好，不像外面的愣头青，除了玫瑰就不认识别的花了。

她很自觉地退出休息室, 拿了吃的跑去隔壁房间吃, 顺手不忘带上门。她最近常在群里开玩笑，说自己在跟太监学职场技能，最会察言观色。

黎商直接打开冰箱, 拿了瓶水出来，他习惯很坏，一年四季喝冰水，而且一定倒到杯子里喝，也不说话，只慢吞吞走到苏容旁边，影子落在他身上，连他看的文件一起遮住。

苏容抬起头来看他。

“卸妆了吗？”

“你给我卸。”

大概是累极了，他这话尾音十分含糊，几乎要给人被依赖的错觉，从来是反差最打动人，这世上恐怕少有人能抵挡得了他这一句话。

但苏容常年被他抛高又跌下，像坐了几年的过山车，下车时心还没落地，对寻常的冷暖已经失去感知能力。所以十分平静，拿来林飒的化妆箱，替他卸妆，他也有大半年没给黎商化过妆，英俊的青年安静坐着，任由他摆弄，几乎要给人自己拥有他的错觉。

两年前的自己，应该没想到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