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害怕他出事,阿芒直接睡在了寝阁与他床榻屏风之隔的外间,她听见高景夜里梦呓,喊着“明月”,颠三倒四地说“我错了”之类的絮语。
后来夜里能勉强入睡,白天的话却少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高景常坐在书房发呆,手里拿着的书册半晌也难翻动一页。他不让人随侍,所有的宫婢内侍都要保持至少五步远的距离,皇帝派了两个新的侍卫,高景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直到现在,高景自己呆着的时候总算好了一些,至少不会动辄神游天际。可阿芒觉得他像少了点什么似的,不爱笑,也不闹了,常把自己关起来,那个深沉莫测的样子,让人看了既担心又害怕。
她靠在宫门边,望向紫宸殿的方向,天色一点点地暗了。
“……儿臣以为,南楚大势已去,现在就像奄奄一息的野兽,如果贸然开战,说不定那边临死一搏,大宁反而得不偿失,只需坐收渔利即可。”
皇帝听了高景的话,笑道:“你以为,南楚如今鹬蚌相争?”
眼前已经不太能看清了,高景只得望向皇帝,尽量如常道:“李环如期回到南楚,但李琰并没有那么废物,他们二人争斗不休。”
皇帝道:“听你口气,似乎还觉得这是好事?”
“一个是国主钦点,一个手握兵权,儿臣只怕二人握手言和。”高景道,“南楚与大宁僵持已有数十年之久,现在天时地利,也该有个结果了 就让他们斗,最好能把整个朝廷都斗散了。”
皇帝放下手中朱笔,良久没有说话,似是认同了高景的想法。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奏折,忽然皱眉道:“朕送你那两个护卫,不见你常带在身边,是他们有什么不合你心意吗?”
高景答道:“儿臣不太习惯而已。”
说得极为隐晦,皇帝在灯下深沉望向他,不知想了些什么,面上一丝怅然神情,片刻后竟是安慰的口吻:“朕过去经历过这种不习惯,那时朕常以为他没有走,不清醒时还会喊错别人。”
高景听不懂他在说谁,只得低低道了一声:“儿臣明白。”
“朕从来没有因为那件事怪你,你也别怪自己。”皇帝自顾自地批阅奏章,意味深长道,“就算终其一生无法释怀……但是景儿,朕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最后你能走到哪一步,朕是无法陪你的。”
听出不祥意味,高景一阵悲哀:“父皇……正当盛年,不要这么说。”
皇帝道:“还是尽早习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