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她对着苍凉的月光抬起手,只见莹白手指上沾满了浓稠鲜血,连小指那根红线都被染上了丝丝血光。
猜想得到验证,她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麻木地站了起来。
环顾一周,她最终确定,这里正是恕墨宗山门前的广场。
那这个场景便是……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洛连川缓缓从山门的出拾阶而上,渐露出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他手中的雪鸿剑在这轮血月下,也闪着嗜血的红光。
看到洛连川的那一刻,仇恨、嫉妒、痛苦齐齐涌上心头,她的内心瞬间被这些负面情绪占满了,言行举止都开始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洛连川。”她恶狠狠地盯着来人,声音简直不像她能发出来的,尖刻无比,刺痛着耳膜:“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洛连川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轻声叹道:“你不该给她下毒。若不是我找到逍遥子,笑歌此时已经没命了。”
怨恨驱使着她保持最后的完美姿态,她挺直脊背,对洛连川嘲讽一笑:“我只是要你这条狗命而已,谁让她自己运气不好。”
洛连川冷冷道:“她能在我被诬陷成魔族卧底时不离不弃,在我功力尽废落崖时舍身相救,而你身为我的道侣,又做了什么?舍不得沉光美人的荣光?至死都要活在旁人的称羡中?”
姜沉离忍无可忍地冲上去,用尽全力扇了他一巴掌:“那你又做了什么?!不过是贪图恕墨宗的势利,可惜你这个私生子从头到尾,都是比不过你哥哥的可怜虫!”
洛连川生生受了这一巴掌,却不见动怒。只是完美无瑕的脸上,沾染了她手中的鲜血,无端添了几分恐怖之意。
“你终于承认了。”洛连川漠然地整理着袖口,“没错,我是私生子,若不是陆衍让我跌落谷底,我又如何能得知你们的真实想法?看来我真要想办法,好好谢谢他了。”
姜沉离感觉自己快要精分了。
明明面上被气得血色全无,身体也在轻微发颤,口中还不受控制地飚着台词。但她也能感觉到内心深处,还有个不一样的她,不停翻着白眼,好像在看一出荒诞大戏,时不时还会吐槽几句
洛连川究竟是什么脑回路,想太多是病,得治!
洛连川看她纠结的模样,忽然温柔一笑:“不过你说的对,若什么好处都让你们得了,那我这个私生子从崖底爬上来,重活这一遭,又有什么意思?”
他冷冷甩来雪鸿,架在她的脖子上:“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你想好了吗?看看周围的同门,你真要等我把他们杀光吗?”
来不及管脖子上的刺痛,听了洛连川的话后,她意识到什么,再度朝身边望去
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如今像炼狱般躺满了尸体,有穿着恕墨宗弟子服的,还有穿着杂役衣服的,更有甚者,衣服被血水浸透,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式样了。
他们各个都睁着无神的眼睛,仿佛在问她:“为什么不救我们?”
正如原著中所描述的那样,恕墨宗灭门之夜,为了帮池笑歌报被原主毒杀之仇,洛连川半个时辰杀百人,原主很快就受不了,甘愿用宗门秘密同他交换,求他放过恕墨宗。
此刻,她仿佛感到了原主的锥心之痛:“你真的疯了,他们做错了什么?用无辜之人的性命达成目的,你跟畜生又有什么两样?”
洛连川淡淡道:“我也曾问过自己,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后来终于发现,我确实大错特错。”
“我错在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坚守可笑的正道。失败者才问对与错,而胜者永远都是正确的。”
她的脑海里飞闪过原主的一生,像是庄生梦蝶般喃喃自语:“你被诬陷,就要抛弃正道,同魔族为伍?真正肮脏的是你软弱的心,与你半身的魔族血脉又有何关系?”
洛连川平静的面色终于出现了波澜,他紧皱起眉头:“你从何得知,我身负魔脉?”
在洛连川探寻的视线里,姜沉离冷笑道:“我自能得见天道,不行吗?你不就是因为这条传闻才会娶我?你大可放心,我还看见你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上你哥的。”
洛连川被陆衍的风头压了这么多年,此刻终于被她精准的诅咒激怒了:“我看你嘴硬到何时?把人带上来!”
洛连川话音刚落,姜河立刻被两个人压了上来。一向在意形象的他形容狼狈,鬓发散乱,见到洛连川后,不禁怒目圆瞪,啐了一口。
“算老夫看走了眼,没想到你小子竟是这种无耻混账。”
而后姜河微微侧过头,对上了她的眼睛,只一瞬间,他的眼眶就变得通红:“阿离,是爹没用,没有保护好你。”
强忍着泪意,她拼命摇头:“不是的,是女儿太任性,才会害了你们。”
“好了,感人的父女之情演完了。姜沉离,你现在该说了吧?刀剑无眼,下一个砍的,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这个声音是……
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压来姜河的两人中,有一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抽出一把绛紫色的剑横在姜河的身前。
血月下,那人脸上的面具闪着晦暗的红光
又是那个神出鬼没的面具人,他果然跟洛连川有所牵扯,只是她还是毫无头绪,没有想起他的身份。
姜河面色大变,挣扎着想要想她扑过来:“乖女儿,他们要你说什么?如果是那个秘密……千万不能说!”
洛连川没有理会姜河那边的动静,只是静静望着她,一副笃定她会松口的样子。
她的思绪确实已经混乱至极,绝望愤怒早已盈满了身体,恍惚中,她好像真的变成了血月之下,那个孤立无援,被灭满门的姜沉离。
姜河看出了她的摇摆不定,忽然出声唤她的小名:“阿离,看着我。”
她惶然扭过头与姜河对视,眼底是一触即碎的泪光,心里好像有了一丝预感。
“阿离,不要哭。你从小就是顶好看的,爹从来不舍得让你哭……不要怪爹喊你,我只是……想再看阿离一眼。”
姜河每说一个字,目光都变得绝然一分,等到话音落下后,便毫不犹豫,直直朝着面具人的剑上撞去。
血色在眼前漫开,姜沉离张了张嘴,一瞬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洛连川也吃了一惊的样子,愣了一瞬后,抽回架在她脖子上的雪鸿剑,急急飞掠过去,连点姜河几处大穴。
他有些恼怒地看向面具人,低声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
面具人抬手将洛连川的质问堵了回去,对六神无主的她说道:“现在说出恕墨宗的秘密,姜河还有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不是现在的状况,她必定能察觉到,洛连川和面具人之间的对话十分古怪。
但此时她已经满心惶然,根本无力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干巴巴黏在皮肤上,像道去不掉的疤,时刻提醒着她姜河生死未卜,恕墨宗即将灭门的事实。
“告诉他吧”
耳边有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未知的诱惑。
“说出口,你能就解脱了”
她的嘴唇噏动,深埋的秘密就要脱口而出:“我……我的……”
正在这时,小指尾部忽然一阵灼热,她不由望去,上面绑着一条红线,正急切地闪着光。
这是……陆衍入阵之前给她的灵线……
对了!
如梦初醒般,她终于记起自己是穿越而来。
由于幻阵的刺激,她将看过的原著误以为是自己的经历,从而彻底代入了原主的心境,将自己扮演成“原主”,遭遇了一次宗门之夜。
但这场灭门惨案在她这里还并未发生,她还有改变未来的机会,这次绝不会就这样一败涂地。
灵台从未有过这般清明的时刻,她感觉整个人都好像沐浴在圣光之中。
等一下……她抬起手臂转了一圈,又费力地扭头观察着后背她好像真的全身都在发光啊?!
“你……”从洛连川的表情来看,八成是以为她受了太大刺激,得了失心疯。
所以他们……看不到她在发光?
在洛连川震惊的眼神里,她猛然凝出一把小刀,毫不犹豫插入自己胸口
这幻阵的阵眼,也许就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