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在那里,每日里不过和婆子们一道洗菜扫地刷锅的,比起从前的地里活,自是轻了不少,太尉府待下人也不十分刻薄,日日里吃得嘴上流油打饱嗝,又时常有那闲话唠嗑,所以心中倒也颇为得意,自觉出去了都有些高过她那些街坊一头的感觉,只唯一不顺心的,便是她的顶头上司,那被唤做六嫂的厨娘了。
这六嫂不过三十来岁,据说和那宣德门里御厨房的人也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手艺自是不错。府中的老夫人喜食她做的甜糕,特意命了多加一份工钱,所以在厨房里向来便是有些颐气指使的,翘起了头走路。偏偏在方氏眼里,这做菜也没甚花头,想她家那个从前连饭也会烧糊的二姐去了扬州李官人家两年,只不过在厨间里多看了几眼那大厨烧菜,现在不也做得东山村第一了吗?所以见这六嫂比自己还小几岁,却不过仗着会做几个菜,时常给自己甩脸子,那心里早就窝了火,只是强忍着没有蹦起来。
快近晌午时分了,厨间里却是挪进了一个穿红戴绿的俏丫头,也不进来,只站在门口嚷道:“六嫂,小奶奶有些嘴淡,吃不下去饭,叫你做了那羊头签过来喝两口。”
方氏正埋头在摘菜,她在此已经待了将近一个月,早知道了这小奶奶便是大房里的那位侧室罗三娘了。
只见那六嫂急急忙忙搬下了自己的二郎腿,放下了才咬了一半的一块糕,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面上带了笑应道:“小翠,这就做,好了便会送去。”
那小翠见她应得伶俐,这才点点头,满意而去。
原来这罗三娘虽不过是个侧室,但年轻漂亮,素来在房里是个会耍弄的,年前让那杨太尉又人过中年犹得佳儿,喜得跟什么似的,加上她素来出手大方会打点下人,所以这府里会看风向的无不想尽力讨好巴结了她去,已是隐隐和那姜氏有了平分天下的态势。
这六嫂自然也不是个愚笨的,此时听那小翠说小奶奶想吃自己做的羊头签,立时便动手做了起来。
羊头签便是羊头羹汤,时人将羹惯称为签。只见她拿了一大把葱,只取了条里的那像韭黄的心,用淡酒、香醋浸泡了,其余的都随手扔到了地上。
方氏瞪大了眼睛,又见她拿了两个采买过来已经刮洗干净的羊头,只剔留了正脸两侧的嫩肉,余下的也都丢到了地上,嘴里说道:“这些不是府上那贵人可以吃的。”
方氏肉痛,忍不住过去了捡起那地上的羊头,嘴里嘀咕着作践,被那六嫂听到了,讥笑了起来:“你这婆子,捡叼我丢地上的,不正是那狗子吗?”
方氏大怒,将那两个少了脸颊肉的羊头一放,眼睛一睁,一撒子口水便已是朝那六嫂噗了过来。那六嫂岂肯吃亏,也不顾手上的活,叉了腰与方氏对骂了起来,两人越骂越凶,到最后拉拉扯扯地竟然动起了手,边上的人见劝不住架,早已经一溜烟跑去叫了那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