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满意极了,拍拍她的手,又爽快起来,催促道:“快走吧,再耽搁天便黑了。”
三人也确实不能再耽搁,一同向谢老夫人拜别,便上了马车。
谢老夫人一直站在宅门口,望着他们离开。
谢策趴在马车窗上直冲她挥手,尹明毓也向后望着,直到看不见谢老夫人了,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坐回来。
谢策问:“母亲,您舍不得曾祖母吗?”
尹明毓只摇摇头,没言语。
谢钦端坐在中间,淡淡地说:“你母亲被你曾祖母拿捏了,偏又甘之如饴,自然要感慨一二。”
尹明毓在钱财上极敏锐,谢老夫人想给她钱,完全可以现在就给她,偏偏要下次……
说没有缘由,谢钦也不信吧。
不过她只是感慨一下,谢钦便是了解她了又如何,他还没完全了解如今的谢老夫人。
尹明毓嘴角上扬,不知道再回来的时候,他还能不能这般气定神闲。
谢策看她又叹气又笑,挠挠头,不懂了。
·
船从扬州启航,便没有再在某一处停留过久,一路北上。
谢钦在船上,作息亦如往常,然船上摇晃,读书伤眼,他不能读书,空出的大把时间,匀出一部分教导谢策背书,其余时间皆在一间船舱里,不知在做什么。
尹明毓以为他要整理奏章,便也没有让人打扰他。
只是有一日,三人坐在一处吃饭时,尹明毓注意到他中指上多了一处伤口,伤口不大,在靠近指腹的地方。
“郎君,怎么受伤了?”
谢策马上抬头,盯着父亲的手看。
谢钦十分淡定,边为两人夹菜边道:“茶杯碎了,割破了手,无妨。”
谢策滑下凳子,抓起父亲的手,对着伤口吹气,仿佛这般,父亲的痛便能飞走。
谢钦拍拍他的头,道:“不必担忧,不疼。”
谢策不信,他之前戳一下手指,都疼极了。
尹明毓瞧着谢钦的手,没说话,膳后教人拿了药来,亲自给他包扎,“既是伤了,为何不上药。”
谢钦眼里带着笑意,任由她动作。
上药太过明显,更何况,“伤口不深。”
尹明毓自然能看出伤口不深,只是她又不傻,谢钦手上还有些极细小的破口,似乎是什么东西戳的划的,不像是谢钦所说,碎茶杯割破。
但他这般说了,总归是有缘由的,尹明毓便识趣地没有深究。
这日之后,谢钦仍旧是每日除了教导谢策,大半时间待在他那间船舱里。
尹明毓有些猜测,却没有表露出来。
船又行了两日,便到了尹明毓的生辰。
早膳时,金儿端上来一碗长寿面,放在尹明毓面前,道:“娘子,这是郎君亲自吩咐的。”
尹明毓听后,笑着向谢钦道谢。
谢钦摇头,“不过是问了一句,便是我不吩咐,她们应是也会准备。”
尹明毓等了稍许,见他没有其他话,便拿起筷子,打算吃面。
这时,谢策背着手走到她跟前,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卷纸,献宝似的双手送给她,“母亲,策儿给您准备了生辰礼。”
尹明毓有些好奇,又放下筷子接过来,解开上面的绸带,缓缓展开纸张。
不过纸张彻底展开之后,她沉默了,“这是……谁?”不会是她吧?
纸上画着的,显然是一个人。
头是头,身子是身子,四肢五官也都有,甚至极细节,还画出了长发和手指,只是长发和手指若非画在不一样的地方,差别实在不甚明显。
而且这五官,太放飞了。
眼距太宽,眼睛大小不一,一个像铜铃一个像豌豆,鼻子和嘴挤在一处。
尹明毓能够轻易分辨出这是一个人,但谢策送给她,她不愿意相信,这是她……
然而谢策打破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一脸求表扬道:“是母亲!策儿画得母亲。”
尹明毓:“……”
一个孩子,也不能强求太多。
她露出笑容,道:“谢谢小郎君的生辰礼。”
谢策高兴地说:“母亲喜欢就好,明年策儿还给母亲画像。”
尹明毓:大可不必。
谢钦余光扫见那画,立时便想到曾经谢策送给他的那幅,实事求是道:“策儿这一年多,颇有进步。”
谢策得了父亲的夸赞,更加高兴,兴冲冲地说:“父亲生辰,策儿也给父亲画像!”
谢钦:“……”
尹明毓见状,一下子又畅快了,鼓励道:“那最好,我和你父亲拭目以待。”
谢钦无奈地看她这幸灾乐祸的神情,却也没有打击谢策的积极。
船上的日子,本就没什么趣,更遑论过生辰,早晨一碗长寿面,午膳晚膳也做了她喜欢吃的菜,便到了夜间,各自回船舱休息。
生辰就这么平顺地过去,尹明毓倒也没什么遗憾,只是先前以为谢钦背着她悄悄做了什么,此时发现可能是她自作多情,难免还是有几分不为人知的尴尬。
但她这人,尴尬没人知道,就会转瞬即逝,自顾自地坐在镜子前解发髻。
她刚解下来下半段头发,谢钦便走过来,取过她手中的梳子。
尹明毓没动,从镜子里看谢钦认真的神情。
谢钦拿着梳子轻轻梳理她披散下来的头发,待到头发柔顺的可以毫无滞涩地滑过手指,方才放下梳子,看向镜子里的尹明毓。
两人在镜中对视。
烛火下,有些朦胧的铜镜映照出两人的脸庞,眼神交缠,气氛渐渐有些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