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慎把许舟辰放到楼下就折了回去。
许舟辰一个人散步似的往回走,此时的天色比先前阴沉了许多,天地都是灰蒙蒙一片,风刮得树枝和草地沙沙作响,看来是又快要下雨了。
许舟辰一个人住在市中心的房子,他父亲何学正经常叫他搬回家里一起住,但许舟辰每次都找不同的借口婉拒。因为何学正虽然是他生物学上的父亲,但他也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们才是一家人。
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许舟辰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像个外人。再说,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也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许舟辰的家很大,但并没有多少摆设,生活气也少得可怜。屋里正对着街市的方向有一整片落地窗,但此时却被厚重的窗帘遮挡起来,以至于现在明明是白日,可房间里依旧是一片压抑的重色。
进门后,许舟辰没有开灯。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换了鞋子,慢腾腾地走到沙发边歪倒下去。
在安静空旷的室内,拖鞋和地面摩擦时发出的细微声音都清晰可闻,甚至无端显出几分孤单来。
他伸手从茶几上拿了遥控器摁开,随着机器运行的轻微声响,落地窗的窗帘缓缓拉开,窗外的天光从缝隙中一点点挤进房间里,落在许舟辰的发梢和眼睫。
他怀里抱了个抱枕,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出神。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一瞬,等窗外传来天边的沉闷雷声,等风吹树叶的声音越来越响,等外面渐渐有了雨滴砸落的声音,许舟辰才微微眨了下眼,回过神来。
南江又下雨了。
窗外雨声由小到大,淅淅沥沥,愈发清晰。
许舟辰以前不喜欢雨,他喜欢北川的盛夏和烈阳,但后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却定居在了这么一个多雨的城市。但好在他也慢慢适应了南江的雨,甚至到后来,他在雨夜听着雨声才能睡得更安稳。
正如此时,雨声和困意一起漫上来,许舟辰缓缓闭上了眼。
在合眼后的那片黑暗中,许舟辰不自觉想到了一个人——
阴魂不散的沈岁安。
今早的重逢,许舟辰现在回忆起来还带着一股浓重的不真实感。
耳边雨声忽远忽近,间或夹杂着枝叶摩擦的声音,还有沉闷的雷声。
坠入梦境前,许舟辰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他跟沈岁安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在这样一场大雨中。
许舟辰自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跟着外婆生活。
外婆家住在一个安静的小村子,外婆家院子很大,还有一片小菜园子,夏天的时候被阳光一晒,满地都是清新的颜色。每到那时候,外婆总会坐在院里的躺椅上,要么看书要么织毛衣,而年幼的许舟辰就在小菜园里捉蝴蝶玩。
那时候的事,许舟辰大多已经记不清了,但每当想起那段时光,他心里总会升起一股暖意。
有些事情虽然被忘记了,但那段经历和感受依然存在,永远都不会忘。
那时候,许舟辰的世界里就只有外婆,还有那片菜园子。他以为世界就是那般模样,永远都是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模样。
但大概是连上天都觉得他在外婆身边过得太幸福太顺遂了,所以突然有一天,外婆家里来了很多人,那些人说外婆生病了,正在商量要把外婆接到哪里去。
那时候,许舟辰还不懂那些大人在说什么,他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用泥巴堆城堡,他就像个无关紧要的玩具娃娃一样,没人在乎他,他们只把他当个麻烦,在商议要如何安置他。
“孩子是她生的,凭什么要我们管?让她自己解决!”
许舟辰只听到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所以最后,那些人送走了外婆,又让许舟辰留在这里等人来接他。许舟辰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等了很久,但他并没有等来总是对他笑眯眯的外婆,而是等来了一个浑身烟酒气、浓妆艳抹的女人。
女人叫许从善,她打量许舟辰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等待估价的商品,而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是许舟辰?跟我走,我是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