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年由衷地感到恐惧。他冲进书房,问施正国知不知道洋洋哥哥是谁。
施正国指间夹着烟,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答复道:“洋洋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邻居家哥哥,比你大一岁。前年他们家出了点事,所以他跟着家里搬去北京定居了,需要我打个电话给他妈妈吗?”
“不、不用了……”他生硬地咽了咽口水,轻声说,“我不记得了,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人有可能会忘记几件开心的事、一个不熟悉的好心人,然而,谁会忘记一段长度超过十年的幸福时光,以及在这段幸福时光里无比重要的人呢?甚至连他为什么重要都想不起来。
施年恍惚不已,人生头一次感到迷茫和荒芜。
后来他不出意料地忘记了更多事,但却始终记得那时那刻的感受。不知所措又无可奈何。
施正国最终还是打了那通电话,一个女声提醒他,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施年站在门边,捏着衣角,不知是该为此庆幸还是该为此失落。
施正国见他不说话,起身来到他面前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突如其来地叹息道:“年年,爸爸妈妈离婚不是你的错。”
事实上,现在回想,他已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是受了父母离异的刺激才忘掉了“洋洋”的,一切都不能再追溯,他的遗忘不需要理由。就连当时他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病状而心惊,并非为了那个日记本上的洋洋哥哥难过。
深夜,他惶然又不甘地缩在被窝里安抚自己:没事没事,以后记住就好,以后不能忘记重要的人和事,慢慢练习,总会好的。
正因如此,他反倒越来越焦虑,害怕意外和陌生,害怕重蹈覆辙,害怕自己和正常的同龄人不一样。
所以他养成了随身携带笔记本的习惯,因为手写记忆更深;他学会了通过声音来分辨新同学和被他不小心忘记的人,因为他得保守健忘的秘密;他每天都会在睡前背一遍已经背过不下十次的乐谱,每天坚持练琴和练耳,因为他想和大家一样。
所幸卓有成效。
他选对了道路,考进了庆江音中,成绩拔尖,甚至和其他情窦初开的男生一样,有了喜欢的人。
这次不能再忘了,他喜欢谢沉,从新生入学典礼开始就喜欢了。这种难得的持续的深刻情绪,无限近似常人,令他觉得新鲜且安心。
包括这学期刚开学的那几天,有人在西洋楼背后的树林里吹笛子,他从教室里望出去,正好看见一个掩映在树影中的人影。他也猛然记起来了,搬家前,从旧房子的卧室望出去,不是只有楼房和天空,其实还有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