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温度低,又是清晨,你这会儿出去会冻着,先回来吧。”
宋之深给他开了牛奶,安抚道,“放心吧,我查过了,这边的盘山能上来就能绕下去,而且我们停在停车场呢,很安全的。油我在上来之前也加过了,一路跑回家都够用,别担心。”
宋淮闻言这才冷静下来,又有些尴尬,“哦……”
“还有五分钟。”
宋之深忽然道。
“什么?什么五分钟?”
“走吧。”
宋之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利索地从后车厢里拿出两件大衣,给了宋淮一件,“把衣服穿上,跟我走。”
宋淮僵硬地套上衣服跟着宋之深下了车,顺着小道一直往山顶走,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烟灰色的天渐渐被染成了青白色,沿路的灌木树影也清晰了许多,针叶分明,不再是刚才混沌的模样。
走到山头时,宋淮才明白宋之深带他来看得是什么。
是日出。
额翠山高耸入云,又是冷峭寒春的天气,从山顶俯视下去,风云残卷、雾浪翻滚,像是一团团海水击起的白色浪花,在深谷之中跳跃翻卷,翠绿的山头被淹没在雾海之中,只能在大风刮过时隐约见到它的踪迹。
云的颜色不断变化,天是浑浊蛋清的青白色,云便是灰色的。
直到最远最远的海平线上一丝丝升起光亮,有明亮的白色,紧接着是橘黄色的日光光线,天空开始放得很蓝,顶空的云层被照亮,变成深蓝浅蓝色的渐变,映照在山间的云海,一点点地改变着整个世界。
大风卷着每一片残云,将它堆积出层层叠叠的形状,又或是像一片薄薄的纱,透过纱层能看到更顶空的浅蓝色;有时又像是脚丫在沙滩上划过时留下的痕迹,中间还泛着细碎的砂石光芒。
随着金轮缓缓升起,明媚的橙色霞光放射状地从中心投射到山海云海各处,青白色黄色蓝色浅蓝色橙色混合错杂,天云山合一,变成一副永远无法复制的调色画板。
“曾经有个同事对我说,在孩子未成年时应该带他去看一次日出,在孩子成了家后,应该带他去看一次日落。”
“大多数人的生或死都和父母这两个字息息相关,就像这太阳一样。”
宋之深微微眯起眼,从云层中指出了那团光芒的坐标,“太阳升起时,天空懂得了什么叫亮,什么叫光,什么叫生机,什么叫绿草,什么叫鲜花。”
“太阳落下时,这一切又重新归于沉寂,天空才明白了什么叫做花谢、什么叫做草枯,生老病死,归于完整。”
“等到重新升起时,这片天空,又已经成为了别人的人生。”
宋淮微微一怔,忽然预感到了什么。
“我是个不太称职的父亲,在你出生的时候没陪在你妈妈身边,在你年幼时也没陪你看过日出。”
宋之深转过身,他手里还捏着那罐喝空了的咖啡,瓶身上留下四个浅浅的凹痕。
“过了很多年才有人告诉我该如何做一个父亲,我才明白,原来为人父母也需要持证上岗,而我就是那个黑户。”
他语调轻缓,带着无限的伤感,“抱歉……今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成为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