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长子离家出走,她的次子至今未婚,她的小女儿婚姻不幸,她唯一的外孙当面出柜。

一切都和她的原本设想背道而驰,她在无数个夜晚睡不着,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又怎么都想不明白。

“不,不是你不明白。”班西说道,“是你不想明白。”

“所以你才会在这里。”

一个从出生起就人生就一眼望得到头的人,她的整个世界都是架构在安排好的按部就班上,所以她不能理解子女对她所给予的一切的反抗,也不能去理解那种反抗。

当她试图去理解,她的世界就开始摇摇欲坠,一根稻草便能将其彻底压碎。

班西面前挂着的这幅画,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父亲让我带给你的就是这幅画。”画上原本有玻璃框,班西能看出厚重颜料上玻璃碎裂留下的一点点划痕。

波涛汹涌的大海,温暖灿烂的晚霞,一只海鸥迎风展翅,洁白的羽翅上落下一片羽毛。画家留在画面中的愉悦一直蔓延到画面外,自由快乐得像那只海鸥。

“这是申市的金沙海滩……他小时候有次学校组织夏令营,就是去那里。”谭雅琳摩挲着画框,“他很想去,但我觉得人太多了不安全,就没让他去。”

或许是离家出走之后,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时候,路过或者特意前往,谭煜周还是到达了自己想去的海滩。

那天海水很凉,沙滩上有很多垃圾,他兜里只有几块钱,海鸥还会抢他的午饭,只有晚霞还算好看。

但那是他想去的。

所以他很快乐。

他画了下来,把这种心情告诉了看到这幅画的所有人。

而谭雅琳只是站在画前,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

她擦擦眼泪,却越擦越止不住。

“这么好看的画,我就是突然很难受很难受,像是有一把刀捅进胸口,疼得我喘不上气……”

她那时候坐在画前,恍恍惚惚的看到自己的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是咿咿呀呀小小的一团,每一次她都想,自己要把最好的全部都给他。

但是只有离开了她的那一个,过得最快乐。

班西拿出手帕,擦掉了她脸上的眼泪。

在她身后,他见到了那只一直以来盘桓于此,注视着这幢老宅的存在。

垂死的,奄奄一息的,那存在流淌在谭雅琳的脚下,淹没她的脚背。

请原谅班西无法向你们形容其模样,那是无法诉诸于言语,无法被描述下的灵。

班西也只在文献里读到过相关记载,从未在现实层面遇到过这样的存在,以至于他都有些犹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那是一个祖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