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他慢慢地吐出肺里的浊气,取出录音笔连在笔记本上,导出里面唯一的音频文件,按下了播放键。
沙沙沙。他没有戴耳机,短暂的电流声之后,方如君那略显失真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房间。
“你来做什么?”
在谢景迟的记忆里,方如君是一个不论做什么都显得镇定而从容的贵妇人。
他从没听过她用这样警惕而凶狠的语气说话……除了那一次。
他十八岁生日的当天夜里,方如君面对他,露出了至今让他迷惑不解的、对什么东西极为恐惧的神情。
“太太,我来做什么?你心里难道没有点数吗?”
方如君谈吐文雅,嗓音轻轻柔柔的,衬得另一个说话的女人嗓门愈发得大。
“我该知道什么?”
明明看不到方如君的表情,谢景迟却硬是从中听出了一股心虚的味道。
“太太,咱们之间就别装了。真快啊,一眨眼就过去了这么多年。江行云留下来的那个孩子,是叫谢……谢什么迟来着?”
“谢景迟。”
“哦对,谢景迟。我记得他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对不对。十八岁,法律意义上成人了,江行云留给他的东西被先生扣了那么久也该还给他了。”
方如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说这么一大堆那孩子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女人哂笑,“真和太太你没关系么?”
“有话就直说,我没空和你兜圈子。”
“太太,那孩子在你手底下活得肯定很不容易,就因为没了生父。”女人自顾自地往下说,“江行云那段时间是精神不好,可绝不是糊涂,倒不如说他从没那样清醒过。他打算离婚。太太,你其实是知道的吧,就算江行云想要离婚,先生也绝对不会允许,所以你才动了那样的心思。”
有什么东西被碰翻了,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女人越发得寸进尺,“那是他救命的药,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太太,你找人偷偷换掉的时候,想过他会死在家里没有?肯定想过的对不对,如果不是这样,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你一开始存的不就是这种恶毒心思?”
“闭嘴!”这些话太过诛心,方如君厉声尖叫起来,“我警告你不要血口喷人!他命不好,在家里犯了病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报应的话,太太你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呢?”那女人没有被方如君吓到,反而压低了嗓音,“太太,江行云在地底下看着我们呢,他看着我们,我每天夜里都做噩梦,梦里是他死掉的样子,那么漂亮好看,像云和水一样的一个人,死相却那么狰狞,整张脸都是青的,到死都不瞑目。太太,我全都知道的,活活憋死,现场的地毯都被他抓破了,那么厚的羊毛地毯,上面全是抓出来的印子……”
录音笔的容量只有这么多,音频在这个地方戛然而止。
浑浑噩噩的谢景迟按下重播键,空荡荡的书房里再度响起女佣和方如君的对话,吓了他一大跳。
是伪造的吧?谢景迟抬起手臂遮住眼睛,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就算方棋再卑劣再心术不正,他也没有在这种事情上造假的必要。
他曾经想过很多遍江行云明知道谢明耀在外面有人还要委曲求全的理由。就那么喜欢谢明耀吗,连人格和自尊被人踩在脚下践踏,都不愿意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