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上车说。”
蒋正出身于港岛最常见的穷人屋邨。
他没有父母,自小被开报纸摊的伯父蒋文炳养大。按对方偶尔透露出的只言片语,蒋正的父亲曾是社团中人,只是不知什么缘故死于一场纷争,而蒋正的母亲并不是正牌夫人或既定女友,这个十六岁的按摩妹,甚至不清楚自己怀上的是谁的孩子,碰运气一般寻找着可以收下累赘的人。终于,在蒋正父亲死去一年后,她寻到了对方的远房兄弟蒋文炳。她来到报纸摊,甚至没有多加确认,便借口找地方解手请他看顾小孩,自此一去不回。
说也奇怪,那时蒋文炳的心中已有了些微妙的预感。他从襁褓里找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孩子父亲的姓名,以及一行“无法养活他”之类的话。早年丧妻、没有孩子的蒋文炳看了看婴儿,觉得眉宇之间确实有几分血亲模样,便把人留了下来。
他为这个男孩起了名,叫蒋正,希望他不要走父亲的老路。
屋邨里生活的都是下等人,图个温饱已很满足,对下一代的教育不甚在意,蒋文炳也是同样,从没有对蒋正抱过高的期望。但这个稚龄孩童很快展露出自己的聪慧,开口说话不久就能背价目表、还未学会走路便先懂数硬币、再大一点就能帮蒋文炳的报摊算账。在同龄的烂仔们满地打滚的时候,年幼的蒋正已经踮脚站在凳子上,帮养父收钱递报纸。
懂事的孩子总能得到更多关照,何况蒋正还一直帮衬着报摊的生意,几年来的相伴让蒋文炳把他当作亲生儿子对待。蒋正长大些后,蒋文炳觉得不该让他整日守着报纸摊,决意拿出这些年来的积蓄,送他去附近最好的学校。事实证明,蒋正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从进入学堂的那天起一直保持着优异的成绩。
不过,随着蒋正的学业顺利进行,一件出乎蒋文炳意料的事发生了。起初,他发现蒋正的作业簿中夹了张书本费清单,蒋文炳备好钱给他,但到了第二日,这些钞票仍纹丝未动地放在原处。他问了蒋正,对方只说是先前已经缴过无需再给,蒋文炳也相信了。
但没过多久,蒋文炳就从一位买烟客人那里问到了真实情况,学校至今要求上缴的费用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非常忧虑。
当然,蒋文炳的担心不是建立在蒋正花钱的基础上,而是对方从来没问自己要钱,又是如何赚到那些学费。一个十几岁的学生仔,打工的地方都不会收,那只有帮社团做事。
当天晚上,蒋文炳查看了蒋正的床铺,发现一个作业纸折出的口袋。虽然里面都是零零碎碎的钞票,但加在一起的数量甚至比他几个月赚到的还有多。
所以他找蒋正谈了谈,对方也很爽快,说在学校做生意赚钱。而蒋文炳细问之下,先惊到了自己,想好的所有话都说不出来。
蒋正做事的手段,根本不像这个岁数的男仔。
那些绝版的日本当红女星、港台玉女偶像海报,只要花两本杂志的价就可以买到;闪卡机里用光零花钱都抽不出的稀有卡,他手上却经常有货;一些高年级学生想要抽烟,不够年龄无法从外面购买,可以一根根和他结算;甚至《龙虎豹》之类的色情杂志,蒋正还提供按页、按本的租赁服务,不管是借去打飞机还是偷偷回家看都明码标价。校园里的消息传播非常快,自蒋正开始做这些事起,不到半个月,全校各个年级大大小小的班级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做学生生意的人。
当然,这样赚钱的好差事也让一些烂仔眼红,尽管所在的学校成绩不错,但每个年级总有不愿读书的差等生,他们以勒索敲诈其他学生度日,有财有物的蒋正更是他们的重点目标。在校内,蒋正已经足够小心,手上的海报、闪卡和照片都是预约制,提前给定金才会带来。藏烟处更是非常隐秘,发现有人翻过他的包、刻意观察自己到过的地方后,蒋正更加谨慎地放置烟盒,常用位置甚至包括教师办公室的花盆。但在校外,蒋正的能力有限,他知道自己一旦落单必然被捉,因此会走有差佬巡视或教师顺路的街道,尽最大可能避开对方的监视。
不过,再小心的人都会有疏漏,蒋正也清楚一直靠躲没法彻底解决问题。所以,他买通高年级一个喜爱追星的烂仔,搭上学校附近长义社团看场阿杰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