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诗歌陈列馆。
傍晚,麦子在风中摇曳,高大的昆仑玉上刻着血色诗行。西北特有的粗犷被诗歌点缀,蓦地缠绵起来了,犹如荒漠中陡然出现的绿意。
池念看到第三个碑时,奚山的手机又急促地响起。
他抱歉地朝池念打了个手势,做口型:“舅妈。”
池念笑笑,示意他快去。
奚山走了两步绕到一棵白杨树后,他鬼使神差地回头。昆仑玉前,池念显得很渺小,奚山多看了他几眼,有点出神,但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话里。
电话的时间不长,说的事却急。奚山返回后,眉心皱着一道褶:“不好意思,舅妈回来了,我得去陪他们二老一会儿。你在这附近随便转转,实在无聊就先回酒店,今天早点休息……我也要跟他们说一声明天就走。”
说着把房卡递到了池念手里,他不放心似的,多问了一句:“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池念让他赶紧去忙,“我走不丢,手机里有地图,再不济我会打车啊,这儿又不是荒郊野外。”
奚山笑他几句,匆匆忙忙地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
池念目送他的背影,出租车顶的牌子从“空车”变成 “有客”。它开向夕阳落入山坳的方位,那边立着一栋高楼,大屏幕已经亮了。
宣传片和广告交替着播放,池念回过头,继续研究昆仑玉上刻的诗。
原来海子是在这里写的那首诗啊。
于是从此,德令哈在他心里变得十分柔软,不仅因为“以梦为马”,分明是高原腹地,配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竟也合宜。
医院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待,奚山与舅舅舅妈这次才算真正拉近了关系。可能因为他们年纪大了,孩子不在身边,看见任何一个小辈都慈祥起来——哪怕奚山在母亲的娘家从来没被待见过——也可能只是因为奚山出了医药费。
舅舅的腿没有大碍,再住几天就能出院了。当奚山削完一个苹果,对他们提起自己明天就要离开德令哈,他们也平静接受。
这层血缘关系与高原的氧气一样稀薄,对舅舅和舅妈而言,奚山充其量只是个曾经借住一个暑假、现在偶尔往来密切些的亲戚,没有太大瓜葛,或许说得再刻薄一点,奚山是“姐姐和野男人生的孩子”。
所以待得久了难免呼吸不畅。
他告知了自己这两天的安排后就离开医院,胸闷气短,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不知不觉又走回了巴音河边。
高山雪水汇成的河流养活了一方水土,夏天,在河边站着不动,依然能感觉到阵阵雪水融化的凉气。高原以外还在和三伏天的高温抗争,奚山却在这儿觉得冷。
算了,奚山暗想,以后还是少和他们有接触吧。
生长环境,文化,观念,都太不一样了。舅舅至今仍然对老妈当年的选择十分介怀,提起来就没好脸色,这次象征性问了一句老妈过得如何,奚山也不敢如实相告,觉得他又要念叨一大堆鸡毛蒜皮的旧事,惹自己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