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下多的是可以用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看得出来已经在尽量委婉,可季潮知道苏飞渝真正的意思。
对此他当然也早有准备,言语间一如往常地平淡叙述:“当年我接他回来底下就很有些人看不过眼,而再得力的保镖也总有能钻的空子,你是最稳妥的选择。”
一些模糊的情绪缓缓翻涌上来,苏飞渝靠在季潮怀里,努力了很久才能艰难开口:“……你信我?”季潮沉默了一瞬。
他们在如同恋人般拥抱,耳鬓厮磨,可是苏飞渝却感受不到任何亲密的温暖与欢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似乎过于快速,又觉得周身仿佛失重,只有千钧般的一颗心沉沉地往下落,直落进深渊里去。
“你会背叛我第二次吗?”季潮搂着他,附在他耳边轻声嗤笑,“飞渝,可别忘了克罗切家。”
苏飞渝忽然想,这么多年,为什么自己依旧对待季潮如此天真,尝过了苦头,却还是永远学不会教训。
季潮的要求无关乎所谓信任,他是叛徒,却也是交换利益的人质。
季潮的笃信和决定,只是来源于现有情势下的合理分析。
而他曾经小小的反抗不值一提,季潮看透了他,知晓眼前是一条早就被调教好的狗,温顺被刻入血脉,竭尽全力所能做出的最大的抗争只有逃离,而狗永远不能做出真正伤害季家的事。
苏飞渝无力地垂下头,感到喉头发哑,呼吸困难。
他以为会来的是痛苦,最为熟悉的痛苦,但却不然,那是陌生的、很久都不曾出现过的情绪,太过酸涩和复杂,苏飞渝无法辨认,手足无措,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从肺部深处缓缓填充,占领他的胸膛、鼻腔、眼睛和大脑,让长久以来只能品尝无尽痛楚与虚无的苏飞渝丢盔弃甲——这一刻苏飞渝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受到保护。
从被暗杀后醒来的那天开始,到最近每一个被季潮拥抱的瞬间,那个守卫了他很久很久的玻璃罩子无声地碎裂了,苏飞渝想要逃避的、数不清的往事组成那道缝隙,好的坏的,直裂到少年时代,裂到他的16岁,裂到18岁生日的那个夜晚。
一切都是破碎的,苏飞渝好像又变回那个无力少年,被寸寸打碎又被强行重组,再睁开眼,已经从人变成了狗。
“这是要你做的第二件事。”
他忽然听见季潮低声说。
于是苏飞渝便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属于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