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芸看样子很喜欢程声,见他俩挨着桌子坐下来便一直逮着程声天南海北地聊。程声懂得多又话痨,还是稀缺的名牌大学生,自然讨家长喜欢,从小到大老程逼他看的书到这节骨眼全变成一茬茬新奇话题,唬起人来一愣愣。李小芸显然被唬住了,拍拍自己儿子的肩膀,啧啧感叹:“还是得上大学,你看人家小程的谈吐和知识面,跟咱们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你好好跟人家学着些。”
张沉瞥了眼对面小心翼翼对着鸡蛋羹吹气的程声,“嗯”了一声。
聊到一半时张沉走去厨房拿白糖罐和新勺子,先给李小芸加一勺,给自己加两勺,又问程声要不要加糖。程声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反倒是看张沉给自己粥里加的两大勺白糖咋舌:“看不出来你喜欢吃这么甜的。”
李小芸正拌粥,一听程声的话就笑:“他看不出来的地方可多了,什么甜喜欢吃什么,总是胃疼还吃冰棍喝冰汽水,家里进两箱汽水他一个人能喝一箱,我和他爸只能抢剩下的。”
程声想起昨晚张沉说自己不喝冰的,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刚准备问什么事,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大门钥匙入锁的声音,紧接着进来个满面疲倦的中年男人。
程声好奇地往大门那边瞅了一眼,回忆起这是他回北京前两天来找张沉时碰到的张沉爸爸。
这让程声有点儿拘谨,粥还没喝就先站起来喊了声“叔叔好”。张立成看起来疲惫到极点,难得没露出从前那副谄媚样,只是虚虚地说了句“小程来了”就摇摇晃晃走进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但一只胳膊还坚挺地指着客厅李小芸的位置,语气差劲,“李小芸你给我进来。”
李小芸放下手里的碗站起来,朝桌子前两个孩子摆摆手,小声说:“我去看看,你们不用管他,好好吃饭。”然后就走去卧室,把门锁上,这一锁就直接锁到两个人离开张沉家。
卧室里不断传来吵架声,先是男人的声音:“人家老婆找到麻将馆,当着一帮工友的面让我管好自己老婆,老子从来没丢人成这样子过!”接着是一阵丁零咣铛的拉扯声,里面的男人又是难听地骂:“看你那脸婊子样,这也露那也露,好家伙,你看看全云城有几个女人家像你这样?快四十的人了,露脖子和腿给谁看?”
马上就是女人急切的喝止声:“外面有俩孩子在,你说这些丢不丢人?”
程声几乎是坐立难安地在不断溢进来的满耳脏话中吃完早饭,犹豫半天才开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万一出事怎么办?”
张沉那时刚把碗筷一股脑放进洗碗池,回头看了一眼程声,说:“不用,他俩十几年都这样过来了,从来没出过大事。”
程声还是不放心,听着里面骂人的话心里不舒服,往那边探头探脑,去拉张沉的袖子,“哎你去看看吧,那是你爸妈!”
他本是好心,没想到原本专心洗碗的张沉忽然停下洗碗的动作,皱着眉拨开他的手,态度冷下来,“少管别人家务事行吗?”
程声愣了一下,下意识把手松开,小声说:“得,我又犯贱了。”
那边的张沉打开水龙头,把碗里的洗洁精泡沫一一冲干净,碗已经洗干净了,但水流一直没停下来,很久之后张沉才合上水龙头,叹了口气,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