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见他如此痴迷,摇摇头往自己的病房走去,路上不断自言自语:“年轻人啊年轻人,我可是给你指点迷津了,你要好好感谢我。”
他离开后没一会儿,程声把贴在玻璃窗上的脸挪开,去了一趟卫生间,打理好自己身上病号服,重新回到自己的病房。
这间病房里的陪护床和其他病房比已经不算简陋,但比家里妈妈卧室那张气派的大床差得远。妈妈窝在陪护床里侧躺着,因为这些天照顾病人过度劳累而打起微鼾,但很轻,程声觉得这阵轻微的鼾声非但不烦,反而有种安抚人心的能力。
他慢慢走到妈妈床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妈妈,我要走了。”
妈妈只露给他半张侧脸,那半张侧脸上散下几缕头发,里面夹着一半新长出来的白发,程声曾以为一夜白头是假话,前几天望着妈妈半头白发竟笑眯眯地说:“今年是不是流行一半黑一半白?您怎么染的?”
妈妈拎起床边搭的围巾罩在头发上,让一头奇怪的头发藏进围巾里,低着头不看儿子,小声说:“别看了。”
程声的笑僵在脸上,他再仔细看,发现妈妈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已经爬上几道深陷的皱纹,两颊像谷底一样凹进去,一说话仿佛两股漩涡在脸颊上回转。
程声知道妈妈再也回不去了。
妈妈睡得熟,没反应,程声又说了一遍:“妈妈,我要走了。”
这次他不再等妈妈的回答,转身走到窗台前,拉开窗帘,平静地向下望去,对外面漆黑的空地说:“我找到自己的答案了。”
我找到自己的答案了,我终于明白,人要先找到自己,自己之上才有答案。
程声笔直地站着,把手放在窗台上一下下抚摸,对空气无声地说:“妈妈,你能听我把自己全部告诉你吗?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让我把所有所有,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你一定会理解我的答案,因为它是我的唯一解。”
程声昂着头,对窗外夜晚的风说:“我体内有两个“我”,外面是我刻意塑造的我,里面是最纯粹的我。但我始终无法意识到这件事,毕竟谁会刻意把自己剥离?但在那扇黢黑的窗前,我意识到了,我有两个我。”
那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我不知道,我无法独立存在,而你们是我的镜子,我要透过你们才能真正认识我自己。
所以我想告诉你我人生里的几面镜子
我的爸爸,他是大浪潮里的佼佼者,有一个我远不及的聪明脑子 他在人人清贫的年代里已经掌握每一次见缝插针搜刮油水的能力。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希望我心无旁骛地做研究,像我大爷那样一心一意做研究。